九月的夜晚是有些凉的,暑意渐渐褪去,晚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穿过回廊,透过薄薄的布料,侵入体内,引起微微的战栗。
回廊中央伫立着一个凉亭,熟练地打开暗格,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壶酒。
袁绍曾经是不喜欢喝酒的。
幼时总觉得饮酒误事,长大些顺应潮流,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当今极为推崇的宴饮之风。可在推杯换盏、来者不拒的背后,却总带着警惕和清醒,觥筹交错之下皆是步步为营的算计,自然从中感受不到任何乐趣。
到了生命的最后,便不由自主回想起,能够让他毫无顾忌醉酒的,竟然只有年少时的这一段光阴。
于曹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输家。
即便如此,袁绍骨子里却仍是骄傲的。
他的尊严永远不会允许自己歇斯底里,与生俱来的傲气注定了他就算明知曹操是威胁,也不会疯狂到不择手段,更不会利用重生的优势去投机取巧抱大腿,因为这是他的底线。
如果一个人没了底线,是很可怕的。对于袁绍来说,这比让他死还憋屈。
就算内里再可怖、再鲜血淋漓,表面上也应该是从容且耀眼的。
都道饮酒壮胆,其实这不过是借着酒意释放心底藏得最深的渴望,无所避忌地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完事之后,所有的责任和后果便全推给了饮酒误事这一借口。
此时,这个借口却在诱惑着他,比任何人都难以抵挡。
凝聚了月色光华的酒液清透无匹,润湿了指尖。
春酒甘如醴,秋醴清如华,清酒比浊酒更醇,也更易醉。
远处。
……
亲眼看见袁绍的衣襟摇摇欲坠,宽袖无章卷起,肆无忌惮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曹操实在没法袖手旁观了。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就能瞧见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
本该在客房歇息的某人,跟中了邪似的原地站了半个时辰——看人喝酒。
曹操手中捏着的簪子随手一搁,大步走过去,扶稳他的肩,皱眉小声唤道:“本初?”
袁绍闻声抬头,睁大眼睛看他,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表情都没动一下。
曹操总算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手掌摊开往他眼前晃了晃。
袁绍还是没反应,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醉意分明。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涣散的眼神才落到曹操脸上,唇瓣微张带着些茫然:“啊?”
他本就是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距离这么近,就连纤长的睫毛都看得清晰无比,眼神也没有往常那么清明,捎带着茫然和不解的目光望向他时,竟是说不出的生动。
平日里只可远观的人如今近在咫尺,情窦初开的曹操眨了眨眼,脸颊骤然爆红到耳根,不知所措的往后缩了一下。
这一举动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方才看上去还十分无害的袁绍,忽然半眯了眼睛,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胸膛上来了一拳。
曹操吃痛,此时却顾不得这个,上回袁绍被罚跪的事浮上心头,对袁父自然生了许多警惕和防备。
他担心闹出动静惊动袁父,急得不行,干脆心下一横,胳膊一张,将人整个儿箍在了怀里。
他的力道很紧,袁绍动弹不得,试着挣了挣,可喝醉的人根本没多少力气,不久便放弃了抵抗,唇瓣一开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曹操凑近一听,这家伙竟是在问刚才莫名其妙打他的那一拳——
“……你怎么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