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丫鬟就到各屋去叫早儿。
付闻歌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瞅了眼高低柜上的座钟,差几分钟五点半。这比平时在家里早起将近一个钟头,要不是丫鬟端洗脸水来叫门,他差点扎回枕头里来个回笼觉。
洗洗涮涮,收拾头面换好衣服,付闻歌跨出房门。露珠因着渐升的日头缓缓消散,呼吸间都是清新的草木味道。街面上陆续响起了叫卖声,与鸽哨交错着,把头顶的那片天热闹了起来。
北平城,醒了。
六点半,饭厅落座吃饭。眼下除了白育昆,一家人算是齐了。也没人说话,都埋头吃早饭。付闻歌边划拉碗里的粥,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桌上的白家三兄弟。
虽是手足同胞,三个人却长得不太像。
大少爷白翰宇随了已故的大太太——前厅里挂着遗像,昨儿个付闻歌瞧见了。他那张脸,文质彬彬,平眉压在一双枣核形的丹凤眼上;颧骨略高,山根细直,鼻尖微微带着点鹰钩;嘴巴也比大多数男人小,且薄。半份满人的血统似是都写在了脸上,身形却单薄了些,与那些个纵马横刀的祖宗画像相去甚远。
白翰辰长得最像白育昆,不光脸像,身板、气质也如出一辙。他额头宽阔山根挺直,浓眉重睑唇形丰润;扇子似的眼睫垂下来,颧骨上便多了两片阴影。面上既有商人的精明又不失值得信赖的稳重,还有招付闻歌不待见的自负。
老三白翰兴则活脱儿一孙宝婷的翻版,圆脑门窄下巴,杏核眼翘鼻子,秀气的跟个姑娘似的。他头天夜里跟付闻歌聊得兴奋过度,回屋躺下翻来覆去到下半夜才睡着。这会儿哈欠连天,支着脸杵着筷子,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半眯着。
看那样,给他个枕头就能着。
“翰辰,尝尝这个。”孙宝婷用白瓷勺往儿子碗里舀了两颗“螺蛳转儿”,又去舀酱瓜,“保定府的酱菜,早年儿可是贡品,一般人吃不上,这都是闻歌昨儿带来的。”
她看的真真儿的,这俩人谁都不拿正眼儿瞧谁,坐一个桌上吃饭,可全拿对方当空气。该不是真就像罗敢说的那样,互相没瞧上眼儿?
“妈,现在还没出伏,早起不能吃太咸,要不一上午都叫水。”白翰辰用筷子压住孙宝婷手里的瓷勺,阻止她将勺子里那几片墨绿色的酱瓜往自己碗里盛。昨儿晚上头睡觉之前被付闻歌当着面说“缺德”,他心里一宿都不痛快。现在眼瞧着对方没事儿人似的坐对面吃饭,更是觉得这粥里跟掺了沙子似的,喝着牙碜。
孙宝婷斜楞了儿子一眼,提醒他别当着送礼的人挑不是。付闻歌自当没听见,夹起一整条奶油色的甜乳瓜放到白翰兴的碗里,轻轻把人推醒催他吃饭。
“这酱菜不咸,翰辰,你尝尝就知道了。”严桂兰打起了圆场,笑着望向自己的丈夫,“闻歌带来的酱菜比咱家以前买的都好吃,入口微甜,咸香脆爽,是吧,翰宇?”
白翰宇眼里满是心思,看着脑瓜子根本就没在饭桌上一样。直到又被妻子唤了声名字,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当着一大家子人被丈夫无视,严桂兰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与付闻歌那同情的视线交互了一瞬,立刻挪开,臊眉耷眼儿地低头喝粥。
白翰辰出言将尴尬的气氛破开:“哥,上午帮我把菲利普那边的合同出一下,船上的货等着卸呢。”
“嗯,十点去我办公室拿。”白翰宇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儿个叶副官打电话到公司,问那批军需怎么还没到。翰辰,你不是说十号就能发?都小半个月了。”
白翰辰嗤声道:“这里头猫腻儿大了去了,说是五十吨大米,结果刚装了两辆车,仓库却空了。管粮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