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西羌那位叫野利冲的将军有意放了消息出来,让霍留行意识到,自己大哥当年的死似乎另有蹊跷。
这件事,正是当初哽在他和沈令蓁心里,隔阂着两人的一根刺。
当他发现,原来霍沈两家所谓的死仇很可能只是一桩误会时,即便明知这是野利冲取他性命的诱饵,他也无法战胜自己的执念,心甘情愿地跳入了敌人设下的圈套。
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夜,霍留行单骑闯敌营,与野利冲来了一场正面交锋,证实一切的那刻,他终于知道,十年前的自己有多荒唐。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累了。
他自认一生虽杀过很多人,却并未残害无辜,也对得起黎民苍生,可上天却让报应一样一样地降临在他头上,从未对他仁慈。
对他仁慈的,只有他在这世上唯一对不起,唯一亏欠的那个姑娘。
他突然非常想念她。
这六年来,他只有在酒醉后的梦里才会见到她。他想让自己活成梦蝶的庄生,将梦境当作现实,现实当作梦境,可冲锋陷阵的日子,总让他不得不在战争中保持十万分的清醒。
他连浑噩都没有资格。
六年了,现在,他不想再一个人清醒地活着了,他想停下来歇歇了。
所以跟野利冲的那一仗,他打输了,被弯头斧拦腰一斩,他倒在血泊里,竟不觉得痛,反而觉得快意。
那一瞬,家仇,国恨,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见她。
他想,只要能够去一个有她的地方,他愿意在这里付出生命的代价。
等见到了她,如果她还愿意原谅他,他一定要好好待她。如果她不愿意了,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保护她,让她不要再受伤病的折磨。
霍留行没想到,上天当真听见了这个愿望,让他在濒死的时刻,回到了某个春天的汴京桃花谷。
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他一度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却被眼前真实的景象,以及询问路人时听见的年月日所惊醒,记起了一件旧事。
他记得,蒹葭曾说,沈令蓁生前最后发生过一件怪事。
现在,这件怪事好像也同样落在了他的头上。
而他所在的当下,正是十年前的沈令蓁遭到贼人掳劫的地方。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失踪了。
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只是个梦,这次,他一定要救她。
时间的紧迫让他没有余裕震惊与思考,他带着一身伤,冲向了她当初坠崖的地点,用血肉之躯拼死拦停了那辆即将落崖的马车,而后以极其残暴的手段,杀了那些罪魁祸首。
厮杀中,他看见有一名死士,在临死之前惊恐地盯住了他手中的佩剑,颤抖地嗫嚅出一句:”你是……霍留行……”
他一瞬怔愣。因为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虽已经拥有这柄佩剑,却不叫霍留行,而叫孟留行。
一个普通的死士,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甚至因为他一直身在皇陵,外边的人,也不可能轻易认得他的佩剑。
他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奇迹,他想,会不会是先他一步遭遇这件怪事的沈令蓁,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沈令蓁一生的悲剧,便是起源于这场坠崖的灾难。而他一生的报应,则起源于当初与孟去非对调了身份。
既然他来到了能够改变沈令蓁命运的地方,那么沈令蓁在六年前,会不会去了一个能够改变他与孟去非命运的地方?
蒹葭说,她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