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有二子,其弟贾政亦有二子。再加上清客仆役,远近宗亲,不仅将荣宁二府挤了个满满当当,连后墙根底下都挤挤挨挨地建了一溜小小的房舍,住的是出了服的贾氏族人。
这一天,璜大奶奶正在家里训小丫头。
她家是这些墙根后头的贾氏族人里稍显富丽的一家。因为手头有些产业,又会奉承东西二府里的正头主子,日子过得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如今也穿着绫罗绸缎,出入也有丫鬟侍儿跟着。
今次因她丈夫贾璜在府里得了一件差使,发了一注小财,因此便向人牙子买了两三个小丫头,专服侍夫妻俩屋里的细活,也有向街坊邻居充充体面之意。
但这小丫头年幼,没经过□□,反失手打碎了几个茶碟子。璜大奶奶因此大不乐意,骂了几句,又要撵回去让人牙子换个手脚麻利的回来。
她正骂着,忽见窗外有人招手叫她。
出门一看,原来是她街坊,不知从哪里来,跑得气喘吁吁:“璜大嫂子!快去你嫂子家看看吧!你侄儿落水了,头上一个大窟窿,眼见是活不成了!”
璜大奶奶一听,忙回手甩了啜泣的小丫头一个耳刮子:“遭瘟的蹄子,让你哭!果然哭出灾来了!但凡我们荣儿有个不好,全是你咒的!还不滚回屋里跪着,在这嚎他娘的什么丧!”
又命婆子立刻备下车马,向她嫂子家里去了。
璜大奶奶本姓金,家里有一位兄长。她兄长娶妻后死了,留下遗孀胡氏和孤儿金荣,如今亦住在贾府不远。
车行没到一里路,就到了胡氏的院门。只见门前熙熙攘攘,都是来看热闹的人。
璜大奶奶下了车,挤出几滴眼泪,命婆子拨开人群,进了她寡嫂的家门。只见她嫂子胡氏哭倒在床上,手里还推搡着几个过来帮忙的人:“荣儿还好好儿地呼着气呢,你们就要把他抬到席子上去,你们这起黑心肝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你们心里打着主意,咒死了荣儿,好来吃我们家的绝户财。我告诉你们,你们痴心妄想!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荣儿要是被你们咒死了,我就跳了井做孤魂野鬼去!临了临了,我还要带走几个!”
璜大奶奶忙到她嫂子身边:“好嫂子,快别哭了。荣儿究竟怎么了,我一路上没听太分明。还是叫大夫要紧。”说着又命婆子去叫大夫。
胡氏抱着她就放声大哭:“他姑娘啊,这是要了我的命啊!早我就和他说,你小孩子,不许往河边去,不许往河边去!他偏偏不听啊!去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掉到河里磕破了头,抬回家里,这起子小人还不叫请大夫,说荣儿必死无疑啊!要不是姑娘来了,我都不知要怎么办了!”
说着,坐起身,指着为首的男人,发狠道:“你可别忙呢。他爹之前是怎么待你的,你如今是怎么待我们荣儿的,我一笔一笔都记着。我且记着呢。”
那人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冷笑道:“我劝大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如今还不知道怎样呢。大娘的儿子眼看是不中用了,就是侥幸捡回条小命,往后天长日久,难道不要我们这些叔叔伯伯看顾?大娘今儿这一席话真真叫人寒心。罢了,罢了,往后可不敢拿热脸来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说着,摇头晃脑地走了。
胡氏朝他背影啐了一口:“阿弥陀佛!你果真不来,是我们娘俩儿的造化!”
少顷,大夫来了。先是摸了摸脉,又拨开头发看伤,完后笑着说:“哥儿没什么大事,就是落水惊着了。看着凶险,其实没大碍的。这伤口也不大,竟连药都不用上,等它自己结痂就罢了。恐我再来晚点儿,哥儿自己就醒来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