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撩袍坐下,问薛蟠:“主人病着,你也不替他招呼招呼我。茶在哪里?”
薛蟠忙向桌上取了茶壶,胡氏之前添过热水,此时正好喝。四下寻摸,找着两个杯,却不成套,一个是青瓷的,一个是白瓷描了梅花纹的。知道金荣喜欢素淡,便知青瓷是他的,于是拿白瓷给冯紫英倒了半杯水。
冯紫英接过,一饮而尽,道:“呛了一肚子的风,可算暖和过来了。这位金小爷,找我有何事?”
金荣笑道:“没别的,想问冯大爷缺不缺钱使。若是缺钱的话,尽可管我们薛大爷借就是了。”
冯紫英道:“可巧我不缺钱。”
金荣道:“常言道,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冯大爷也不用忌讳什么,都是一家子的至亲骨肉,谁还不知道谁,有甚不好意思开口的!”
冯紫英道:“这倒不是我老冯说大话,我家不仅不用问别人借钱,还常常拿着银子给别人使呢!像是前头李将军的遗孀病了,她妯娌心狠,不肯使钱请大夫,我妈没有二话,立马让女人拿了五百两银子过去,又请了太医院的院判去看。李将军这等中流砥柱,身后竟如此凄凉。可叹!可叹!”
金荣忙道:“我竟不知冯大爷家豪阔至此!失敬!失敬!既如此,还请冯大爷帮帮我们薛大爷吧!”
冯紫英奇道:“我看薛老兄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有难的样子啊。”
金荣便将薛家经营不善,无力应付打秋风的穷亲戚,名下产业十不存一之事与冯紫英说了,又叹道:“薛大爷前天还和我说,想要开个作坊,可惜拿不出本钱。唉,堂堂皇商竟沦落至此,始知硕鼠之害,甚于猛虎啊!”
冯紫英一拍大腿:“老弟,你这话可说到哥哥心坎里了。咱们这样家大业大的,从来是不怕什么外边的人来打的。怕的就是这老鼠!老鼠养到三代,渐渐地就肥了,养到五代,就自己封了主子了,从里到外把家业吃空。何其可恨!把这些老鼠都杀光才好!”
下了炕来,执起金荣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好兄弟,既然你我这样投契,往后你就是我冯紫英的亲兄弟。本钱的事儿,你也不必发愁,哥哥我还有几个梯己,一并都给了你们建作坊。挣了钱你们自己收着,亏了算哥哥我的。”
金荣和薛蟠都千恩万谢不提。
一时日影西斜,冯紫英告辞了,说已然逃学了,不敢再外宿。薛蟠和胡氏送他出巷上马,又回到金家。胡氏看将要饭时,问薛蟠可要留下来吃饭,金荣代他辞了,胡氏便去厨房烧自己母子两人的饭菜。
屋里只剩下金薛二人,金荣便问:“冯紫英把我写的纸还你了吗?”
薛蟠从怀里拿出一沓纸道:“都在这里,他说恐你有用。”
金荣点头:“甚好,省得我再写一遍了。你回去和令堂说,冯紫英拿了本钱,托你代为经营。怎么经营我那上都有,你照做便是了。”
薛蟠点头:“好,你好好在家养着。我看伯母一天太过劳累了,回头我打发几个女人来服侍伯母。”
金荣笑道:“好,要脾气软和的。我成天不在家,别找个厉害的来挟制我妈。”
薛蟠道:“放心,岂能拿不好的给你。”
金荣又细细地嘱咐了几件事,薛蟠一一应了,又辞一遍胡氏,骑马回了家。见了他母亲,先说金荣病了,寡母孤儿无依无靠,要寻可靠的丫鬟送去伺候他们母子俩。
薛姨妈连念了好几声佛,又问怎么病了,薛蟠便道风口上吃东西受寒。薛姨妈于是检阅起家里这些女人,这一个嫌毛手毛脚,那一个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