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份合同——
一份她眼熟得不能再眼熟,就是那份绑了她整整五年,每天晚上做噩梦都是上头的白纸黑字化成利刃不断凌迟着她的借债合同,最后落款是她自己签的字。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熟悉。
因为当时她签下这个合同的时候甚至没能仔细看清合同内容,同厂的小姐妹跟她说:“这合同不会有问题的,这我表哥,肯定给你按最低的利息算,比银行还低的,你不用担心。”
于是她握住那根笔,在上头一笔一划签了自己的名字。
康茹原来跟所有来厦京市打工的女孩子一样,她带着简单的愿望,来大城市寻找工作机会。
“你还不上钱?——你就不会想办法?”
“姑娘……我这有份工作,来钱快,你考虑考虑?”
无数双手把她推向深渊。
她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烂透了。
这辈子要是还能闭着眼撑下去,那就再撑会儿,撑不下去就去死吧。
但孩子的出现是个意外,她去过一次小诊所想做人流,钱都交了,最后一刻她推开医生从病床上赤着脚跑出去——她知道她以后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她还是推开了那些冰凉的器械设备。
所有后悔都抵不过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亮了一点。
康茹愣愣地将这页合同翻过去,发现底下还有一张。
那张纸上写着:
乙方康茹女士所欠债务一百二十万元已全部还清,自本协议生效起,康茹女士与本公司之间再无任何债权债务关系。
陆延从来没见人这样哭过。
康茹死死咬着手背,腰慢慢弯下去,她身上背着的包从肩上滑下去,然后压抑的声音才从紧咬不放的齿间溢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砸在地上。
-
[陆延]:东西已经给了。
[肖珩]:en
[陆延]:一直在哭,反复说对不起,问孩子在哪儿,你明天把孩子带过来?
[肖珩]:en
不管发什么对面都是极其敷衍地、连输入法都懒得切成中文的“en”。
康茹整个人哭得脱了力,陆延把她扶回房间,出来之后打字回复。
[陆延]:你复读机?能换个词吗?
这回肖珩回的消息更简洁了。
[肖珩]:o
……
等陆延刷完碗,肖珩倒是主动发了几条消息解释。
[肖珩]:泡奶粉,不方便打字。
另一条是条语音。
陆延点开,一个“杀”字先出来,大少爷说话顿了顿,才往下说:“谢谢。”
你刚才是想说杀马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