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见惯了南方人的含蓄、委婉、斯文……而他身上别有一种独特的,特属于北方的魅力。
那是一种凛冽的放旷,一点蛮横的孩子气,像一轮冬日清晨的骄阳……
因为罕见而使人觉得奇异。
这是他第三次见他,但他却已感到对他很熟悉。
陆见琛只见他慢慢地回过眼来,又轻轻一笑。
他便知道他已认得他,他不再是任何一个过客。
这个世界上并无太多偶遇,天意使人相逢,心意使人相识。
陆见琛看着他的眼睛,也跟着慢慢地笑起来。
“等待”,他已做完这件事。
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小筑,任由寒雨浸衣。
此刻正下雨,日后想来却以为是天晴。
夜。
银品药庄。
梅园。
梅花树上错落有致地挂着金灯,朱桥下河水漾漾。
灯火映水,一河流萤。
苏试席地而坐,头上一树寒梅如金玉,裾下积花如雪,举动间,沾一袖的冷香。
身前又置案几,铺着宣纸,搁放笔墨。
他似乎在作画。
但看久了,又不像是在作画。
因为一张纸已经被他涂黑了一大半。
原来他确实在作画。
他抬头看看月亮,画作也已经涂黑涂得差不多。
他画的是月亮。
“芳姿皎若梅花雪。幽情淡若梨花月。”
谁也没想到有这样气质风度的美君郎,笔下会出这样啼笑皆非的画作来,但看他的人依然越来越多。
众人只见他月下甚美,面若寒玉,玉指如霜。
眸如朗月,裾袍生云。
体态风流。
犹如冷水浸芙蓉。
何况他又看起来是那么寂寥,需要陪伴……
但苏试非但不需要,还乐得清闲。
他好像和什么人都谈得来,却好像很少有人能和他谈得来。
他并不在意被人打量,因为他已经非常习惯;但如果有人尝试接近他,在他则常常不堪忍受。
于是,他搁下笔,拂开画纸,将一旁的桐琴取放到案几上。
他开始弹琴。
园中四散绕转的游人,早已敛息屏气,面色中流露出期待。
有道是:“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玉指冰弦。未动宫商意已传。 ”
琴音虽未曾响起,但意境似已涌出。
“噔楞楞楞——”
七弦撩动,“噔楞楞楞噔——!”
乌云,似从远空飘来,遮住了月的清辉。灯笼中的烛火,在闪烁摇动光芒。
林中便浮起一阵无语的宁静。
当真是“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试问还有什么比看到一抹窈窕身姿,感到怦然心动,却发现转过身来的是凤姐无盐,而更叫人倒胃口的?
本以为是天赋仙姿,没想到是凡夫俗子。
不到盏茶功夫,周遭的人便走了个精光。
却仍有人站在不远处,出声问道:
“你弹得是什么曲子?”
一曲终了,苏试勾弦收尾,发出刺耳之音:“高山劈柴。”
陆见琛鼓掌道:“弹得好。”
苏试道:“莫非你是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