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木然地被侍女们摆布着,香汤沐浴后又被涂了香膏,然后换了单薄的正红金丝绣玉堂富贵寝衣,头发梳成便于枕上翻覆的燕尾髻,脸上重新上了个酒晕妆,隆重地被一群如花侍女们簇拥着出了梳洗间。
今晚长寿殿的布置也不一样了,寝殿那张云母屏风床上的被褥换了团花联珠对鸟鸣鸾纹的红色缎被,一双同心鸳鸯枕,帐子也换了瓜瓞绵延的青罗帐,整一个新婚洞房夜的现场。
他们当年成亲,不过一身红色布衣布裙,喜被是她亲手绣的鸳鸯被,可惜手艺不行,给绣成了一对儿野鸭子,喜烛也只是普通红烛,小小的一对儿火苗,把那间小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曹氏走了两步就停下了,望着坐在紫檀雕如意云纹三面围着细绢插屏的软榻上,手持一卷书在看的顾衡,犹豫着叫了一声,“王爷。”
待顾衡抬眼看来,曹氏颤颤地低下头,“您要不要去沐浴。”
“不必了,”顾衡放下书,挥手令左右退下,叫曹氏过来,“曹氏坐这里,我们说说话。”
曹氏一看顾衡指的是榻前的月牙凳,心里一松,三两步走过去坐了,低着头等顾衡说话。
“这些年苦了你了,”顾衡望着眼前苍老的发妻,心情复杂。当年他被迫从军,曹氏还没出月子,抱着孩子追了他一路,也哭了一路,对他保证一定会侍奉好爹娘,养大孩子。他当时想着,要是能回来,一定会好生待她。哪料得到,二十多年后,是他食了言。
曹氏只低头不说话,她含辛茹苦二十七年,等的却不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安抚。可惜,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往后你就好好享享清福,”顾衡起身拍了拍曹氏的肩。
顾衡的触碰令曹氏瑟缩了一下,她刷地站了起来。触及顾衡幽深的目光,她一个激灵,想起了被她放到了箱底的灵符和那些千层底布鞋,强笑着道,“王爷,我有些东西给你。”疾步到屏风后头的隔间,找到那个带着铜锁的黑漆描花木箱,取出钥匙开了锁。
“千层底,好久没穿过了,”顾衡跟了进来,看见一箱子深青、黛黑的千层底布鞋,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曹氏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顾衡吓了一跳,匆匆抓了一双黑色鞋面的鞋子出来,递给顾衡,“这都是我给王爷做的。”
千层底的鞋底是用蒸熟的糯米饭糨子把棉布糊在一起,压紧晒干,再继续糊下一层,如此反复多次,才能得到一张又厚又硬的底,再根据鞋样裁剪成型,用锥子密密行好棉线,才是成了一张鞋底,极费工夫,对农家来说也所费不菲。穿在脚上,倒是极为舒服的。顾家每年都在夏季做一批鞋底放着,一整年的布鞋就有了。
“我每年纳鞋底的时候都会按着王爷以前的尺寸纳几双放着,有的放久了,我怕坏就给大郎穿了,他脚打小就长,现在已是穿不上我给王爷做的鞋了。”曹氏说着觉得自己挺傻,现在人家穿的鞋都是镂金嵌玉的,哪还看得上区区千层底。
哪知顾衡接过鞋,弯腰就换上了,换完跺跺脚,点评道,“舒服,难得你做了这么多年。”
“我也是做习惯了,”曹氏见讨好到了顾衡也挺高兴,她总要有点用,不能拖了儿子后腿。
被人这么惦记着,尤其还是分隔多年,并不知道自己富贵了的发妻,顾衡心情愉悦之下还有几分轻松,“往后每年都给我做几双吧。”
“好,”曹氏眉梢带笑,这样她也不算没用。别看曹氏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却也明白要帮儿子讨晋王的欢心。
“夜深了,休息吧,”顾衡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