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看水?”他显然有些没耐心,“这一天看多少回了?瞧见有水的地方就跑……水里有什么?”
她心里压得沉沉,金幼孜没有再出现过,即便她反复将谢玄骗至各种池塘边、河边、湖边,甚至水桶边……水中的倒影里,始终只是谢玄。
从最初的无措,到后来的恹恹,似乎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又仿佛昨日才与他说笑,听着他絮絮念叨叮嘱……
最后一次见柚子,他问过,若谢玄要将她留在身边,她会如何。桐拂觉着他彼时的模样和口气着实太过古怪,她从未想过留在此处。相反,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开。如同从前的每一回,她从来只是偶尔闯入的过客,时间或长或短,但终究是要离去的。
明伊也没有再出现过,仿佛亦彻底地消失不见。这陌生的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个过客,孤孤单单浑浑噩噩,不知来路亦或去处。
谢玄忙着打仗,但每日会过来瞧她几回。
起先她还会和他说说话,到后来,她懒得再开口,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将剩下的气力都用掉。多半他在一旁说些什么,她可能会听上一会儿,也可能怔怔出神什么也没听进去。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说完了就离开,次日再来。
断断续续,她多少听进去些。
谢安并没有让谢玄任荆江两州刺史,因顾虑桓氏失去荆江二州的职权会心生不服,命桓石民为荆州刺史,桓伊改镇江州,反将骁猛善战的桓石虔改镇豫州以易于控制……如此,三桓统辖三州,彼此再无怨言,各得其所相安无事。替谢玄北伐稳定了后方。
谢玄率领的北府兵自广陵北上,势如破竹,驻彭城,攻占鄄城,平定兖州。
兖州平定后,因青州水道险阻不通运粮艰难,他拎着她日日去水边转悠,逼着她同察水势观山形。眼见他筑土坝拦截吕梁之水,合七埭为一支流,两岸流水汇入,漕运自此通畅。
谢玄若得闲暇就抓了她同去垂钓,捉了鱼上来又逼她制成鱼鲊……回回抱怨不如木樨玉簪好吃,回回又吃个干净……
青州刺史苻朗投降归顺之后,谢玄挥军讨伐冀州,龙骧将军刘牢之、济北太守丁匡据守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滑台,颜雄渡过黄河建造营垒。苻坚之子苻丕匆忙遣部将桑据进驻黎阳。
然而桑据很快不敌逃走,苻丕惶恐难安决意降晋。
四月,应苻丕的求援之请,刘牢之抵达邺城,击败慕容垂,迫使鲜卑人撤除了对邺城的包围。然追击时中计,遭慕容垂反扑,晋军惨败。幸苻丕派兵接应,刘牢之才得脱险境。
其后,苻丕受谢玄二千斛军粮,率众返往关中,将邺城让给刘牢之。
同是太元四月,谢玄收到了叔父的书信。谢安自请出镇广陵的步丘,督战北伐,借此交出手中权柄。武帝于西池为其设筵饯行,并敬酒赋诗。
桐拂晓得,自始至终,这位谢太傅看着不过是经营制衡二字,朝廷、门阀、秦晋……而这之后藏着的,又何尝不是与谢玄一般的,收复中原故土的夙愿……
自打收到这封信,谢玄虽看着举止如常,但她却看出他的不同。平素话语滔滔不绝的他,如今即便是来了,也多是坐着不吭声。看她做鱼鲊,一看就能看上个小半天。
她也不出声,因为从来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谢玄的决意与顾虑,她撼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结局。
与此同时,慕容冲在长安城外登基称帝,建立了西燕帝国。久攻长安不下,他开始了疯狂的屠杀劫掠,关中伏尸千里几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