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她慌忙抬头,他已到了跟前,伸手将那大氅束结一点点解开,“模样没变,笨手笨脚的毛病也没变。”他将大氅挂在一旁,转身垂目望着她,“以前嘴巴不是挺能说的?这么久没见,一个字没有,这是哑巴了?”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紧捏着那纸笺,犹豫再三咬了咬牙递给他。
他瞧着她面上神情,嘴角有了笑意,“怎么还咬牙切齿的,这又是什么?”
“太傅他……”
谢玄面色遽变,将那纸笺接过,徐徐展开。之后便一直怔怔望着那二字,怅然失神。许久忽地猛咳起来,几乎站不住。
桐拂乱了手脚,匆匆去一旁倒了茶水,见他仍咳着,又放下去取帕子。他亦摆手不要,情急之下,她将他的一只手捉了,死死掐住掌腕外侧的一处。见他渐渐缓过来,她才松了口气,随之后悔方才鲁莽,不该一上来就将那二字交与他……
见她面上阴晴不定,一只手捉着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掐着自己的太渊穴,谢玄没吭声,耐心候着。
待桐拂觉察不同寻常的安静,抬眼瞧见他神情,才慌忙松了手。又见他腕间被掐得红印子,她努力端稳了调子,“本该用银针的,情急之下也是不得已……”
他没吭声,半天才道,“叔母说,早前你不辞而别,到处寻不着你。你,去哪儿了?”
“我……”桐拂脑袋里纷纷纭纭,这如何说得清楚?
“罢了,我不想知道。”他忽然道,转身坐回案前,“研墨,这表奏今日得送走。”
她上前,润砚,细细研。见那表奏上,字迹俊逸。
……臣以常人,才不佐世,忽蒙殊遇,不复自量,遂从戎政。驱驰十载,不辞鸣镝之险,每有征事,辄请为军锋,由恩厚忘躯,甘死若生也……
……亡叔臣安协赞雍熙,以成天工。而雰雾尚翳,**未朗,遗黎涂炭,巢窟宜除,复命臣荷戈前驱……
……庸臣以尘露报恩,然后从亡叔臣安退身东山,以道养寿……
……臣所以区区家国,实在于此,不谓臣愆咎夙积,罪钟中年,上延亡叔臣安、亡兄臣靖,数月之间,相系殂背,痛百常情,所以含哀忍悲……
……犹欲申臣本志,隆国保家,故能豁其情滞,同之无心耳……
他写完最后一字,复又抬眼盯着她,“这回,你别急着走,陪我去会稽。待我好了,你再走。”他顿了顿,“不会耽误你太久。”
她垂目,恰瞥见案上书信的末了,太元十二年。
她一手撑着一旁的案几,努力稳着身子。
若未记错,太元十三年,玄卒于会稽。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献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