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里,山光晴微水色浅映,除了偶有掠过飞鸟的扑簌声,再无旁的声响。
“你若要走……”他听着倦意深重。
“多谢将军……”桐拂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你若要走,也得等我死了以后。”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看着她面色急剧变得苍白。
她挤了个无力的笑容,“谢小将军又说笑……”
“你的出现,不正是为了这个?”他并没有说笑的意思。
桐拂脑中轰然,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一个不字,仓皇之下踉跄着想要退出屋子去。
他没有出声阻拦,扶着案几缓缓坐下,“你在怕什么?怕看见我死?”
她的后背抵在门上,竟没有气力回身推开。
“过来。”他靠坐着,即便是如此的情形,仍是崖岸高峻的身姿,“陪我说会儿话,说完了你再走。不如就说说,你来之处。还有,你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
她说了很多,她从前不知道自己竟能一口气说这许多话。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什么前前后后。或许刚说了一段西水关的船舶司,又说起刘休仁的哑兵营,忽而想起了大宝船便将那样子画给他瞧。再有昭明太子的玄圃、文远的欹器、十七的九子铃……刘莫邪的白狐,兮容的桐花凤,小柔给自己织的帕子,河道里的水妖案……
在他面前,没有什么需顾虑提防,拿捏分寸,说起来十分痛快畅意。
他听得十分仔细,始终不曾打断她。直到她实在说累了,捧了茶盏一口喝个干净。
“说说他。”他又替她斟满。
“他?”她微微的迟疑,很快明白过来,“柚子啊,”她叹了口气,“他是什么,我还没搞清楚,大约与我是差不离的东西……”
他的嘴角忽然有了笑意,“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要紧么?能携手并肩,观这无尽山河沧海、浮世流年,何其幸事?”
她听罢,心中一时如云雾拨开,水色清澄。从前那些个庸扰烦忧,顷刻烟散。
他支着脑袋,看着她面上忽而恍惚忽而了悟,“你这东西,竟是令人羡慕。”
他将袖中的符取出,推至她面前,“这个,本是逗你玩的,不过却也不是胡乱写来,的确可护身避灾。
我琢磨着,你这回离开也不会再回来。千年以后……也不知这始宁、曹娥江是否仍旧这模样。若有机缘,替我看上一看。你带着这符,我该会知道。”
瞧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他起身,示意她一同到了阑干旁,凭栏远眺。
“你看这河曲,后依南山,前临江水,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就守在此处望着这山河千里,你觉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