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生来就明白,外公他们是花钱为母亲买个高嫁。
母亲周氏嫁入卫家没几年,卫邕屡立战功,扶摇青云,门阀薛氏慧眼识珠,邀长公主做媒,将薛氏嫡女嫁给卫邕。卫邕若是答应了,以后便能继续官运亨通。面对权柄的诱惑,父亲毅然决然贬妻为妾,迎了薛氏入门。
薛氏也就是后来的主母。她嫁入卫家之后,帮衬夫君,利用门阀之便罗络英豪良才,使得卫邕花了短短数年,便从四品中郎将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封侯一品,开府纳才,卫氏愈发壮大而至今日。
不过卫绾的母亲却红颜薄命,没享受到一日一品大员妾侍该有的雨露恩惠,过早地便与世长辞了。甚至地,卫绾如今已经想不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月凉如水。乍暖还寒,夜风颇大,常百草将一件猩红皮毛小袄替卫绾拢上,见姑娘已趴在窗边出了有一会儿神了,常百草抿唇偷笑起来。
“笑甚么?”
卫绾回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常百草是主母赐她的,两辈子都在她身边做事,鞠躬尽瘁不辞辛劳,深得卫绾信任。常百草初来乍到时,干瘦如柴,是个黑不溜秋的柴火丫头,唤作常小草,说名字是亡母所起,贱名好养活。卫绾那时处处与卫织争强斗胜,见卫织婢女荼华模样手段处处在常小草之上,越发觉得常小草这名小家子气,问了她能否改一个字,常小草答应了,便改了百草。
常百草手心暖暖的,压在卫绾的手背上,一股暖意烫得卫绾被夜风吹凉的肌肤微微战栗。
“姑娘想了许久的事了!”
卫绾一怔,“很久?”
常百草道:“快小半个时辰了。今日姑娘是被太子殿下所救,可王家郎君也赶来了的,只是晚到一步罢了,他让我向姑娘传个话,不知怎么姑娘听到王郎君的名号,反倒躲得更快了。”
卫绾的柳眉微微颦蹙起来,常百草话音落地之后,她垂下了眼睑,单手托起了香腮。
从万箭穿心的噩梦之中醒来后,卫绾对修罗煞神一般的太子自然畏惧,可对表面温润如玉、情深不悔的表兄,她觉得更要敬而远之。临死之前,徒劳无功地一把将她扯到跟前挡箭,分明是无意识所为。
因为在王徵心中,她远没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本来也应该是人之常情,可只要一想到王徵说了两个月之死矢靡它的情话,甚至险些骗取了她的身子,卫绾便要恶心吐了。
常百草知晓卫绾亲眷不多,除了父兄之外只有表兄这么一个还尚且算是亲近的人了,因而十分不解,也怕他们俩生分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王家郎君谦恭有礼,人如玉树,秀似兰芷,姑娘常常听到他的名字时隐有脸红的。
卫绾蹙了眉。上一世确实是表兄从虎口将她救了下来,经此一役她也愈发信任表兄。但这一次才重生而来,就已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竟是太子助她脱险……
“当时只是身子不适,你别问多的了,表兄这笔恩情我自然会记住的。”
常百草观摩她脸色,识趣地不再问。隐隐约约察觉到卫绾说起王徵时带着的一丝不耐烦,她便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心中疑窦丛生,窃窃以为卫绾今日很是不同。
相安无事了三日,远嫁幽州的二姑娘卫皎回了娘家,东院的仆役忙得脚不沾地,主母发了话,将西院剩的一些“闲杂人等”也派过去了。
常百草是个闲不住的野丫头,打听了一二,回来时,卫绾正与卫不疑摆了棋桌在廊下剥着果仁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