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廷。
车辕处烫着木芙蓉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行在长长的青石板甬道上, 转过数道宫门,缓缓停在永安门外。
侍卫流云撩开帘子, 朗声请了主子下车。
萧让纵身翻身下了马车,又转过身来, 亲自将车厢中的顾熙言扶了下来。
今日顾熙言和萧让进宫, 并非是去内宫里探望太后, 而是因着成安帝昨日下的诏令——“令平阳侯及平阳侯夫人进宫,于御前觐见”。
永安门乃是禁廷的右侧门,平日里守卫森严,只有二品以上的大员才能有资格从此门进入, 今日若非成安帝召见,诸如顾熙言这样的女眷是一概没有资格从此门中通行的。
尽管顾熙言对朝堂诸事知之甚少, 也对成安帝卧床养病多日的事儿略有耳闻。现在正是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紧要关头, 病重的成安帝突然召见她们夫妇二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一路上,顾熙言心中猜想不断,奈何脑子里上一世关于这场乱战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竟是越想越乱。
上一世, 她嫁到平阳侯府的前八年,受到曹婉宁的恶意构陷, 被囚柴房不能自保。江南之案中, 因着王家刻意栽赃陷害,坐实了顾氏一族的罪名,成安帝下旨抄封顾家满门, 并将顾氏全族流放青海苦寒之地。
直到顾熙言和萧让成婚的第八年,成安帝才身染沉疴,缠绵病榻,一病不起。同年,太子和四皇子呈水火不容之势,两厢开战。
这一世,从顾家从江南之案中脱身、谢王两家倒台之后,一切事情的发生的时间,都好像都和上一世有所出入,甚至整整提前了数年发生。
难不成,上一世她临死前的那场战乱,竟是提前到了现在就要发生吗!?
顾熙言捏紧了手中丝帕,满怀心事纷乱如麻,一时不知何解。
过了安礼门,便是成安帝的寝殿紫宸殿。
两人进了宫门,一路步行道紫宸殿前,途经两旁皆是红墙黄瓦,斗拱飞檐,一派金碧辉煌,壮丽无匹之景象。
萧让见她面有虑色,捏了捏那柔弱无骨的柔夷,含笑看她“夫人不必紧张。一会儿进了紫宸殿,皇上若是问话,如常答了便是。”
说罢,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万事皆有本候在,夫人只需放宽心。”
顾熙言听了这话,心头一动,抬了一双水雾迷蒙的美目看向男人,莹白的小脸儿上甚是缱绻动人。
紫宸殿外。
御前大太监德海公公远远见了两人,甩了甩手上的拂尘,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见过平阳侯爷、见过平阳侯夫人。”
“皇上这会子午睡了刚醒,侯爷和侯夫人这便随老奴进殿罢。”
顾熙言听了这话,不禁咋然——此时已经是申时一刻,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成安帝竟是虚弱至此,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萧让闻言,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波澜,只朝德海公公微微一颔首,便挽着顾熙言的手进了大殿之中。
殿内供着两尊振翅欲飞的仙鹤香炉,一左一右,鹤嘴处正吞云吐雾,熏的一殿的香雾缭绕。
明黄色的重重帐幔之后,真龙天子半倚在龙榻之上,英正的面容上满是疲态病容,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
除去那日除夕宫宴的遥遥一望,顾熙言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拜见成安帝。
因着上一世这位帝王亲自下旨抄了顾家满门,顾熙言每每想起这位深沉莫测的帝王,心中都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