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之后,立刻有小吏过来,替余宁调整了位置,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主席处,恰好正对着裴矩的位置。
坦白说,经过刚才这一幕,余宁对裴矩其实巴不得敬而远之,但这时候既然已经安排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这次参与清谈的大儒共有六个,连带余宁和邵姓书生在内,总共八人。
这六位大儒里,除去王弼和裴矩之外,其余四人余宁都不认识,但有资格跟王弼一起清谈,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过了一会儿,王弼抛出本次玄谈的命题:“圣人有情否?”
余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次玄谈关系着麒麟血墨锭的归属,说实话余宁还挺在意的,但是他毕竟不是古代人,对《庄子》不算熟悉,这样一来无疑已落了绝对的下风。
圣人有情否渊源于《庄子》,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首先开口的是余宁左侧的老者,姓邹,听说是来自山东的大儒,干咳一声,柔声说道:“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如同天地,无喜怒哀乐之情。故而老夫认为:圣人无情。”
余宁眯起眼睛深思,直到现在他也有点看明白了,玄谈其实有点像做制艺,‘往辄破的’则有点像破题,破题只能用两句话,而自己寻找对方破绽,也必须一记命中,越干净利落越好。这位邹姓大儒坦白来说,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世界道学昌盛,如果要加以辩驳的话,决不能从道祖老子的言论下手,最好是先等一等。”
王弼沉声道:“王某以为不然,圣人体无,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就如同人的七情六欲。圣德法天,天乃自然,圣人与寒暑同其变化、与四时同其推移,故而未尝有心于喜怒。然而自然四时推移寒暑变化,有化育之喜、雷霆之怒、肃杀之哀、和煦之乐,圣德法天,又岂能无喜怒哀乐?”
这两人都是玄谈好手,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十几句,但最终却是邹姓大儒以一句“天道自然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始终如一,何尝有喜怒哀乐?圣人用舍行藏,顺乎自然;赏罚生杀,付之天理。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一举一动都与天道自然相呼应,也何尝有喜怒哀乐?”引发了金声玉振,让王弼哑口无言。
邹姓大儒驳倒了王弼,见无人能再接他的话,裴矩眼观鼻鼻观心,其余几个大儒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个邵姓书生还沉浸在金声玉振中不可自拔,目光停留在余宁身上,笑着问道:“余小友才思敏捷,不知道有何真知灼见?”
余宁皱了皱眉头,这就有点难搞了啊。单从经义方面,肯定不是这些大儒的对手,自己唯一有机会胜过他们的,或许只有诡辩了。
希望诡辩之道的里程碑能够给力点吧。
唯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问道:“邹先生认为,圣人无情?”
邹姓大儒笑道:“无。”
余宁不等他思索,立刻问道:“圣人无情,柱子也无情,那邹先生是否认为,圣人如柱?”
余宁在这段问话中借鉴了公孙龙白马非马的观点,无论邹姓大儒怎么回答,都会中他的语言陷阱。
邹姓大儒心中一震,鬼使神差的答道:“邹某认为,圣人如筹,圣人虽然无情,但运筹之人有情。”
余宁含笑道:“那么问题来了,圣人如筹,那谁是运筹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