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了羽毛笔,蘸了墨水,想要写字,但落在羊皮纸上的字迹却是如同鲜血一般的赤红色,他只写了一个字母的开头就愕然停手,过多的墨水在纸面上蜿蜒流动,这是个不祥之兆,让他浑身发冷。
他抬起头,想要呼喊服侍他的教士更换墨水,却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他身边已经围满了身着红衣的枢机们,他们站立着,他坐着,朱红色丝绸与丝绒的围墙密不透风,阿德里安六世大喊着让他们滚开,他们却巍然不动,面无表情,不,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隐含着轻蔑与嘲讽。
布因斯继续大叫,叫到声音嘶哑,围墙终于打开了,他充满希望地看向亮光到来的方向,却看到了身着红衣的朱利奥美第奇。
在他的印象里,朱利奥美第奇一直是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比起他的同学与同伴,约书亚洛韦雷,后来的尤利乌斯二世,缺乏胆气,过于柔和,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有着朱利奥美第奇面孔的陌生人,哪怕他的神情依然如同行走在阳光充裕的庭院中,享受着徐来的微风与草木芳香但他的微笑如同狩猎时的狮子那般,相对于大喊大叫,狼狈不堪的阿德里安六世,他无比镇定,是啦,惊慌失措的永远只有猎物。
“您要杀死我么”阿德里安六世听到自己这样问道,他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快要碎裂。
但朱利奥美第奇立刻理解了他的话“不,”他说“谁会杀死教皇,杀死主在地上的代言人呢”他接着说道“但您不是发愿要苦修,并且就此不再见任何人么一个如此虔诚的教皇,我们有福了。”
说完,他就消失了,阿德里安六世嘶叫声扑过去,却什么也没能抓住,他跌倒在地上,醒来时已经在他的寝室,他的监狱。
寝室的门窗都用坚硬的木板封闭了起来,只留下补充食物和水的小窗,阿德里安爬起来,凑到小窗前,他看见了一张满是恶意与讥笑的脸,然后是另一张,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但很快地,他就嚎叫了一声,抱着双臂,蜷缩在门后,浑身颤抖不止他想起来了,那是约书亚洛韦雷的脸而另一个,那张浮肿青紫的脸,正是亚历山大六世。
他们身着着基督的白衣,在他的门外游荡,阿德里安六世知道,他们正在等待着第三个教皇,同样死于朱利奥美第奇之手的同伴
那些曾经从阿德里安六世的耳边掠过,却没有被他放在心中的传闻如同尖利的针一般刺入他的脑袋,他抱着头,泪水再一次滂沱而下,这次的泪水中没有丝毫欢喜的成分,只有惶恐与恐惧,他应该知道的,庇护三世,那个睿智而又严厉的人,怎么会选择一个无能懦弱的人继承自己的所有呢
他要死了,这个认知让阿德里安六世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虽然这样说,阿德里安六世还是怀抱着一线希望,在黑暗的房间里苦苦等待,会有人想起他的,会有虔诚的人来责问枢机主教们,教皇呢他怎么可以不出来主持弥撒,接见使节,祝福民众一个教皇对教会有多么重要,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他也曾用言语诱惑过他的看守,但那些给他送来食物和水的人,就像是一个个活着的灵魂,他们离开,他们到来,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回应,他们也从不进入房间,阿德里安六世竭尽可能对自己的排泄物进行了处理,但无论他怎么做,房间里的腐臭气息还是日益一日的浓重起来,到了最后,几乎成为了实质,浸透了活人的皮肤与肌肉。
他的手脚都溃烂了,他动弹不得,他哀求着要做临终圣事。
但那道门始终没有打开。
亚德利安弗罗里松布因斯撕心裂肺地喊叫了一声,醒来了。
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