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景躺在床上,稍一抬头就能望见那颗沉郁的桃树。就像此时的他一样。
他从李宅醒来时,还是晚冬,路上还有耀眼的新雪,现如今已是早春,万物复苏,独留他和桃树被冬天冻住了。
他小声地咳嗽一会儿,然后努力坐了起来,运了运气,一步一步向不远处的书桌挪去。
乐景刚坐下就情不自禁的开始喘气,肺就像破旧的风箱在胸腔里吱吱乱响,喉咙深处弥漫开熟悉的痒意。他剧烈的吞咽几口口水润了润喉咙,强忍不适,拿起笔就开始写稿,墨水在歪歪扭扭的文字上晕染开,就像狰狞的蜈蚣一样。
乐景闭了闭眼睛,就当没看到。
他无视了身体所有不适,以强大的意志力坚定的在洁白的稿纸上留下一行行难看的文字,然后便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痒意自他喉咙深处爬了出来。
这次乐景终于忍不住了,他俯下身,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苦中作乐地想道,纳博科夫的那句老话果然没错:人是有三样东西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
李淑然循着咳声跑进房门,就看到她那大病未愈本应该卧床休养的大哥正握笔坐在书桌前咳嗽,她小脸一白,连忙跑过去心疼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嘴里数落道:“大哥你真是的,病还没好,医生都交代过了让你好好休养的。”她瞥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稿纸,劝道:“你现在身体这样,怎么写好文章?写文这件事还是缓缓吧,等你身体好了也不迟。”
恐怕……不行。
乐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苍白的脸色因此也多了几分血色。他何尝不知道李淑然嘴里的道理。他刚刚勉强自己的写的文章,且不说内容,就说字迹都丑陋得让他不敢多看,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好好休养。
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乐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累赘两个字扯上关系,尽管不想承认,这些日子来他又确实是个累赘。
他几乎是租好房子就病倒了,急病来势汹汹,让人难以招架。李景然虽然和乐景同龄,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加之又是个大烟鬼,身体就是个纸糊的壳子。这次乐景毫不夸张的说真是用了半条命才戒了毒,然后为了和李淑然早点脱离火坑,他连休养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写作投稿,紧接着又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千里迢迢来到了北平,这样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都撑不住,更别说李景然身体本来就不好了。可以说乐景能撑到他们租到房有了落脚点才病倒已经是天公保佑了。
然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求医问药。民国时的药无疑很贵,这点从后世某位弃医从文的文豪写的文章里就可以看出,想文豪幼时家里也是当地富庶,却生生因为久病的父亲而家道中落,民国医资不菲可见一斑。
乐景虽然生的不是什么大病,但是这类因为体质原因而生就的病本就难缠,再加上乐景因为高烧陷入昏迷,李淑然一个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主心骨,自然是什么药贵用什么药了。乐景不过病了短短半月,他们租房后剩下的一百八十五快大洋已经缩水到了三十元,去掉下个月二十元的房租,他们现在全部身家不过区区十元。
乐景本以为带着李淑然跑来北平是帮她脱离苦海,却不想如今小姑娘要因为他这破败的身体担惊受怕缺衣少食不说,还有流落街头的风险……他从未有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