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默然良久,道:“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听过这首诗吗?”
高乾道:“杨白花歌。”
元子攸道:“对。”
高乾道:“这是太后的诗,世传为太后思念情人杨华所做,乃是首宫闱艳诗。”
元子攸笑了笑,道:“这怎么能是艳诗呢?太后以杨花拟人,不过是自伤身世,暗示自己的命运如杨花一般随风飘零罢了。即便有些闺思,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如何说得上是艳诗。杨华叛魏南逃投了梁朝,大家见他名字跟这歌名相近,便说此诗跟他有关,谣传他和太后有私情,因为恐惧才投了梁。只是这诗中的杨花飘零如女子,分明代指的是太后自己,又怎么可能代指杨华?杨华投敌另有他的缘故。”
高乾受教道:“乾邕是粗人,不懂诗。”
元子攸道:“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这燕子,才指的是她情郎。太后在这方面私德有亏,所以世人牵强附会,任意编排,说这诗是为杨华作。”
高乾道:“这首诗是她为元怿而作的。”
元子攸道:“是他。”
高乾道:“元怿身死。太后幽禁永巷,思念死去的情人而作此诗。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是杜撰的。”
元子攸道:“不是杜撰。太后识文断字,颇懂诗书的。这首诗是她自己写的。”
高乾想不到:“她因床帏事遭此大祸,居然还敢作诗。”
元子攸道:“有何不敢。太后也是性情中人。”
高乾道:“你们元家人太多,关系太复杂了,我到现在都不太懂。”
元子攸道:“这有什么难懂的。元怿是孝文皇帝的儿子,说起来,跟我是平辈,管我父亲叫叔父。拓拔氏源自代国,本来定都平城,自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后才改姓元。元家孝文皇帝这一脉出来的,都算是近属。从平城或代地那一脉下来的,都是疏属,已经算不得什么近亲,只能叫同姓。我父亲和孝文皇帝是亲兄弟,当年追随孝文皇帝一同迁都的,到我这里,虽隔了几代,但勉强算得上近亲,只是比不得孝文皇帝的亲子孙。元叉是宗室疏属,元氏同姓,他身居高位得信重不是因他姓元,而是因他娶了太后的妹妹,皇上管他叫姨父。他跟元怿素来关系不合。皇上因知道太后和元怿的事情,母子间生了嫌隙。元叉便借机在皇上面前进谗,让皇上下旨囚禁元怿于门下省,随后突然发难,和宦官孙腾联手杀死元怿,又将太后幽禁在永巷。皇上当时才八九岁,哪里知道元叉的野心,只是同太后闹矛盾才受他蛊惑,不久便后悔了。”
高乾道:“到底母子同心,元叉失策。”
元子攸点头:“皇上没过几天就后悔了。”
高乾道:“元叉发现了,那他当时为何不杀了太后,反被太后找着机会反政。”
元子攸道:“哪那么容易。他毕竟娶的是太后的妹妹。况且皇上在,皇上不肯下旨,他没那个胆量。他元叉不过是宗室疏属,若不是因为同太后那层姻亲,哪轮得到他在朝堂掌权?诸王近亲没人喜欢他,宗室大臣也不支持他,他只能巴结控制皇上,不敢跟皇上撕破脸的。他囚禁了太后,皇上又不跟他一条心,诸王们知道他必死无疑,都等着看好戏。元叉自己也知道,日夜派人将太后和皇上看守着,防止他们母子见面或通信。有一回皇上在西林园设宴,元叉邀请了太后。哪知席间奚□□给太后做暗语,又当众拂逆元叉,帮助太后和皇上母子团聚。宴散后,太后和皇上起身离席,元叉得知他们母子一同进去了宣光殿,当场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