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了下来,将身体倚靠着墓碑,仰起头向后枕着冰冷的碑面,似乎这样就能与亡故之人一同安寝。光斑透过苍翠的树叶间隙投落在视网膜上,远处传来的微风之中仿佛也有着记忆中怀恋的气息。然而回忆留给他的,终是一种无法被再度触及的怅然失落。
世界独自运转的时候,人们的心情和愿望根本不重要。所有人也只是看似有联系,实际上谁也触碰不到谁。
他明明知道,遗忘才是过去最好的宿命。
似乎组成人们身体的材料就是时间。一旦过去的人消失在了你眼前,就像流逝不息一去不返的时间那样无法挽回。因此真正使他觉得遥远的并非时间的漫长,而是那些不可挽回的事。
但是,此刻光阴的流逝却让他心安。
——有个人在等着他。
就在那天,他们习惯地互相道别。但是,却在走出一段距离后看到了同时回头的彼此,于是太宰治这才想起两人都忘记了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太宰治在芥川的注视中再度跑向了对方,确认好要如何再次见面之后,那种因为将要面临短暂分离的朦胧不安便奇妙地减轻了大半。仿佛对那时的他们而言,可以依然等待下去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使人心安。反之,不用再等待下去的人反而是痛苦的。
太宰治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又很快睁开。
“太宰先生。”
“……是你啊,敦君。”
他半寐着眼,竖起食指凑到唇边,比了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
“……嗯?”
中岛敦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太宰治对亡者的悼念,可是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了近处的那棵树背后有黑色的衣摆露了出来。似乎有什么他同样认识的人正坐在那里。
太宰治站起身,走了过去。弯下腰轻声说了什么,并且伸出手摸了摸那个人的头。
“……”
“……太宰先生。”
有些缓慢的,略微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芥、芥川……!”
为什么这个人也在这?
并非没有预感,但是当真正看到芥川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中岛敦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天后来在白鲸发生的事害他连续做了好几天同一个噩梦,也打扰到了镜花的睡眠。
等到他下一次再听到有关芥川的消息,就是他跟太宰治在同一条河里被捞了出来。但那天具体的场景他却因为跟镜花出去执行任务而错过了,等他回到侦探社,人就只剩下了还在昏迷的太宰治。
听到这一消息时中岛敦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都想自杀的人凑在一起岂是双倍的灾难可以形容的?然而,第一个见证了太宰治清醒的与谢野晶子却告诉他,是她让太宰去找芥川的。
——为什么!然后再让他们跳一次河吗?
——不会的。敦。好了,不要再问了,这是直觉。
如果说一语成谶,这样的形容未免偏颇。不过从那之后回来的太宰治,身上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而言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本来一直被他捧在手上奉为神作的“完全自杀手册”,变成了一本似乎是叫“恶之花”的诗集。虽然干劲还是低得相当于无,但是起码不会出现让国木田独步屡屡找不人的情况。而这种事在过去可谓司空见惯。
大约一个星期后的今天,中岛敦才终于发现了最不对劲的地方。就如与谢野晶子所言,太宰治竟然真的没有再去跳河了……不可谓不是人间奇迹。心中的惊愕同样无与伦比,不是没有问过原因,得到的答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