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那是一张极其宽大的拔步床,繁复的雕花,精致的彩壁,带着巧思的精密榫卯结构,无不在诉说着它的昂贵与不凡。但这床给顾乔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漫天的杏黄色,从纱帐到锦被,好似作画时被打翻了的黄赭石颜料,过于刺眼。
就在前不久,顾乔才被顾贞儿恐吓过,早晚有天他会被祖母赶出国公府,被卖到什么下作的地方。
顾贞儿充满恶意的话言犹在耳:“下贱的人就该在下贱的地方。”
顾乔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虽然他很不想这么胡思乱想,但……
顾乔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到底该如何从这个陌生的地方逃出去。他一边想,一边给自己打气,不要怕,他还有钱,还有阿爹阿娘生前偷偷给他留下来的钱,只要好好和对方说,对方肯定是会听的,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而只要设法联系到奶兄,他就安全了,他、他一点都不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吱呀——”一声,在空荡的大殿内被放大了无数倍,比志异小说还要吓人。
顾乔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退无可退,任由单薄的脊背顶在了墙角。背后是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纱,脚下是被蹭起皱了的绸缎,顾乔还在想着后退,恨不能把自己砌进墙里。他刚刚说谎了,他还是有点怕的。
再怎么早熟,顾小公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少失怙恃的少年。
随着忽明忽暗的层层黑影不断逼近,顾乔的恐惧逐步增加,直至顶峰。突兀地,一双布满了皱纹的干枯鹰手,撩开了顾乔眼前的最后一层屏障,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个老太监!
两方甫一照面,便是四目相对,狭路相逢。顾乔抬手,笨拙地交叉护在了头前,想要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老太监……
却猛地给顾乔跪了下去,还呼啦啦地带跪了一片黑影,只听他用激动又颤抖的声音道:“太子殿下醒了,终于醒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奴婢就说刚刚听到的动静没有错。”
众人跟着齐声高呼:“奴婢给殿下请安。”
声势浩大,灯火通明,请安声传遍了整个东宫。
殿下?什么太子殿下?
顾乔朝自己的身旁看去,他误以为太子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整张金灿灿、亮闪闪的大床上,只有他。
闹鬼了吗?
顾公子有点慌,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鬼。
比顾乔更慌的,是如今跪在太子御榻之下的宫人内侍,整座大殿鸦雀无声,他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子殿下私底下的喜怒无常、暴戾不仁,在场的人都深有体会。
如今请了安,殿下还不叫起,那明显就是生气了的预兆。不过,想来也是,今日宴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殿下又怎么会开心呢?真真是神仙打架,池鱼遭殃。如今最好的结局,左不过一双膝盖跪烂,只求还能被留下一条小命。
连替皇后来太子身边照顾的老太监福来,都没了胆子抬头。生受,是唯一的出路。
许久之后,众宫人才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出去。”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是天生属于太子那清冽中带着贵气的冷,但说话的力度却又让人感到如此陌生,有气无力,不够坚定,哪怕是在太子殿下病时,也绝无可能出现。
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
紧接着,众人就再不敢质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