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名长安,”昙山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淡声道,“却只有压住了这枚印,人间方得平安。”
两人下山时脚程更快,但行近山脚时也已入夜。边涌澜突然停住步子,冷哼一声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让本侯用刀请你们出来?”
说的是个请字,却请得杀气腾腾。
昙山立在他身畔,面色不见惊诧,想是亦有所感。
夜幕笼罩的密林中,猛然跃出七道比夜更黑的影子,三、四一分,四道奔边涌澜而去,三道包抄至昙山身后而来。
边涌澜不退反迎,拔刀时金鸣之声响彻林间,惊起飞鸟成群。
他倒不是不肯照顾那瞎了眼的和尚,而是觉得这和尚没什么需要自己照顾的。
挽江侯可还没忘记,昨夜客栈中,昙山单手就按住了他的刀,还有本事一掌便推自己和鬼亲近亲近。
只是甫一接战,边涌澜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却忽地抽身回撤,临阵脱逃。
他不能不逃,因为感知脑后有劲风袭来——不是他应付不了前后夹攻,而是昙山在他身后。
什么情况才能让围攻僧人的三个刺客分出一个来夹攻自己?
那自然是因为来人几招之间便发现,留两名人手就足以解决这个和尚了。
挽江侯的身法和他的刀一样快,便是拽着一个人也毫不吃力,如飞鸟掠过密林,逃出段距离才掩身在一方巨石后,轻声骂道:“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脑子有病?人家要你的命,你和人家讲慈悲?”
“看得见,但不擅武。”昙山的语气不像刚刚被人拽着刀口脱生,无波无澜,无比坦然。
“啊?那客栈里……”
“成形的阴魂都有鬼蜮,鬼蜮之中,便连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昙山不知算不算夸了边涌澜一句,“然则来客是人非鬼。”
……行吧。
挽江侯无话可说,气得揪头发。
方才他生怕来不及救人,撤身撤得太急,将将低头避开迎面一剑,剑刃划断他的发冠,现下披头散发,烦得要命。
“你说你连点保命的功夫都没有,这一路若没有我,你是想靠念经度化他们么?”
“…………”昙山还未答话,便觉对方伸出手,两下解开自己蒙眼的布带,耳中听得他说:
“得罪了,借你这破布条用用。”
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昙山用心识视物,有没有光都能把眼前景况看得清楚。
挽江侯板着脸生闷气,三千烦恼丝柔化了面部轮廓,气也气得少了威严,只剩下一副让宫中宠妃都暗自艳羡过的皮囊。
可便连最苛刻、最没事找事的言官都未曾说过他一次以色侍君,不是怕得罪皇上掉脑袋,是当真觉得说不出口——
边涌澜长睫微垂,利落地绾起头发,将发带一圈一圈束紧,再抬起眼,便还给朝堂一个挽江侯,还给江湖一把涌澜刀!
他嘴角微挑,看向已追踪而来的杀客,轻声笑道:“大师,你既挡不住我杀人,就跟在后面念个经超个度,尽一尽你的待客之道吧。”
挽江侯外出行走从不用化名,反正他的脸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
不是因为他美。
是因为他煞如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