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凑合一下,雨停了本侯给你买新的,若是发热,就带你去看大夫。”
昙山缓了片刻,多得了几分清醒,沉默地撑起身,配合对方的动作——挽江侯在伤口处倒上药粉,凑近僧人,双手环过他的腰身,用布条一圈圈缠裹他的腰腹。
“说到运气好,你还是托了我的福,”裹伤的功夫,挽江侯已找回了一贯的语气,随意与僧人闲话道,“早跟你说本侯吉利,关键时候总能化险为夷,这不就又救了你一次?”
“…………”昙山闻言却又清醒了几分——他本将全副心神都用来压制那一片惊涛翻涌的欲海,许多事先前没有去想,现下听身前人这么一说,却发现有哪里很是违和。
“涌澜,你救了我?”
“不然呢?”挽江侯挑眉,“我不救你,要看你去死么?”
“但你总要能看到我,才能及时救我。”
“这不是废话,我说你到底是伤到哪儿了?头?”
“涌澜,你说十年前听过我讲经……”僧人忽然闭目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天,后来看到了什么?”
“我当然记得,”挽江侯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十年前的旧事,但因裹伤时两人几似咫尺相拥,颇有些不自在,便也借故闲聊道,“我记得佛门清净地,偏让你讲经讲出一场热闹——大师,你云游前可把庙门修好了?”
“所以当日你看到了什么?”昙山不理他话中笑意,继续追问。
“我看到……人们似悲似喜,”挽江侯被他左追右问,也不由回忆起当日之景,片刻出神道,“有人哭,有人笑,却无人再拥挤喧哗。庙里庙外,几百人就这样静静散了……昙山,可是你干了什么?”
“干了和今天一样的事,”僧人平淡回答,却不详解,只又问了一遍,“涌澜,那日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个和尚讲经,还能有什么,”挽江侯答得颇为不耐,手下倒是仔细,又为伤口裹了一层,“人都失了魂一样散了,没人听你唠叨,剩下你一人坐在讲经台上,睁开眼看着……”
话至此处,挽江侯蓦地噤声,动作也停住了——咫尺之距,他与他几近相拥,他的唇就贴在佛子耳边,在这方昏暗天地中,他发现自己竟是差点脱口而出一句:
……你能不能再睁开眼看看我?
暴雨滂沱声中,两人一撑一坐,再无言语。
边涌澜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把裹伤的布条打了个结,起身拿过桌上火条,垂眸抽出一根擦燃,拢住火光凑近烛芯。
灯烛未燃,只有豆大的火苗明了又灭。
转瞬的光亮中,他看到僧人竟似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眼睫轻启,双眸正正对上他的眼。
便是这一线星火——
挽江侯只觉脑中轰然,直如星火燎原,烈焰漫卷,燎燃十年光阴,把一件十年前懵懵懂懂,十年后也没想通彻的事情烧出了一个轰烈骇然的真相:
十六岁时,少年懵懂,不谙情为何物,却觉僧人目中含情,沉甸甸地坠在眼角眉梢;
二十六岁时,他对着同一双眼,终于看懂了那双眼——
那双属于虔诚佛子的眼中哪里是什么情意。
全是深不见底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