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是啊,我长大了……”挽江候低声回应,手指轻轻抚过刀鞘上的暗纹,“……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你。”
这把可谓“如朕亲临”的囚龙刀,刀鞘上的暗纹不是龙腾之形,而是一条逶迤的长江,流淌过数不尽的日月。
后来少年出宫时打听过,却听说僧人已封寺云游,再不知所踪。
他站在寺前,谢过路人,倔强地抿了抿唇角,握紧手中刀,南下去观潮。
——少年手中有刀,要去找他的道。
江潮来去,一看就是五年。
五年间每每去观潮时,边涌澜总会回亲生父母家看看。
“合该生在皇家”终归只是“合该”而已,千倾宫阙,不是他的家。
海陵郡守一职本是个任满便需轮转的位子,但因边家出了个祥瑞的长子,百姓觉得这任官老爷又吉利又仁善,离任时送万民伞请愿,天家便从善如流,钦定海陵郡守自此留任,不必再轮转他处,虽不算升迁,却比升迁更妙——既不招风惹眼,又有了安稳经营的根基。
边家父母对这个只在自己怀里抱了七个月的孩子不是不亲热,但亲热中又有疏离,有敬畏。
这敬畏在边涌澜封侯后便愈发明显——
他的父亲见到他,要先下跪称一声“臣”。
挽江侯笑一笑,道起来吧,这一家人方才起身恭谨相迎——他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便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人,倒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于是他去看潮,远离喧嚣的人群,遥遥立在山巅,凭风眺望,形单影只,确有些寂寞。
寂寞中他有片刻好像念起了一双隐隐绰绰的眼睛,又在决然抽刀,反手斩下的那一刻,一切皆忘。
——他找到了他的道,便干脆利落地斩去前尘。
“斩姻缘?”宝刀铸成,亲手赠予情同手足的臣子时,天子方才听闻此式的名字,笑着调侃道,“涌澜,你是有多不愿朕为你指一门婚事?”
“不是那个姻缘,”挽江侯摇头,心知皇上想岔了,又找补道,“不过指婚也不要再提。”
“罢了,朕都随你,”天子一诺千金,含笑允道,“朕的涌澜心中只有刀,怕是刀法再精进几分,就能以刀入道,飞升成仙了,”复又展开手中一卷图纸,“这把囚龙的刀鞘你想要个什么样式?”
“……嗯?”
“发什么呆,”天子把图纸递给他,“问你刀鞘要什么样子,你自己选。”
“……就铸一条江吧。”挽江侯却不看图纸,似仍心神不属,随口回道。
“原来……”流年暗换,如今已然长大成人的边涌澜坐在佛子身边,凝望着床头灯火如豆,轻轻抚刀笑道,“那时我不知为何,下意想要在刀鞘上铸一条江,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他突地倾身侧卧,将脸庞枕在僧人膝头,动作间不见分毫旖旎,只带着一丝孩子般的眷恋,眷恋地仰起脸,在摇曳的烛光中,望向僧人与十年前别无二致的面目,喃喃低道:
“愿为江水,与君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