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肾脏排异,小洋全身异常浮肿,就只露出了一个几乎肿变形了的脑袋,无数管子从被窝下穿了出来。
Adrian在获得了小洋母亲的准许后,疯狂地对小姑娘的正脸拍照。蒋天遥本想阻拦,但小孩母亲似乎十分热切地希望他再多拍几张,那个架势就好像多拍几张,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捐款一样。
Adrian身上似乎带着一股兴奋,而小孩母亲宛如找到了救星,唯独小姑娘看向他们的目光,只有一片死寂,一片麻木。
如果此时她能开口说话,蒋天遥觉得她会说我们别治了。我们回家。
蒋天遥有点难受地别过目光,却发现隔壁病床上,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姑娘正和自己男朋友依偎在一起,共享一块平板看着电影,有说有笑。
简直就是病房里的一抹亮色。
后来,蒋天遥才从护士口中了解到,这个小姑娘刚考上燕安大学,本是最好的年纪,却突然查出了急白。更糟糕的是,她还迟迟没能找到可以配型的骨髓,无法进行骨髓移植。还好,她男朋友家里特别有钱,对小姑娘也是死心塌地的。这次Kimberly一出,他家说什么都要让自己女朋友试一试,现在白细胞已经采集完了,就等着再输回去呢。
眼看着未来一片光明。
这当然是好事,蒋天遥也替那个小学妹高兴。但同一间病房里这样的两张床,顿时让蒋天遥觉得有点窒息
当晚,蒋天遥没急着回去,和Adrian约了酒。他其实也不是好酒之人,但就觉得心中无端闷着一口气。
无处排解。
蒋天遥以前在非洲做医疗援助,呼吁健康平等呼吁得理直气壮——他现在想明白了,那是因为,很大一部分非洲人的死亡,都是可以被轻易避免的。营养不良的人只需要补充一点点营养,很多疾病可以被疫苗预防。
但是癌症,暂时无解。
在全世界哪里都无解。
那么,当癌症的第一个答案横空问世,它是不是也值得开出天价呢?
理智上,蒋天遥也明白,自己不应该拿“普及婴儿营养”的标准来“普及最新癌症疗法”。但感情上,他总觉得这不公平。
但这个操|蛋的世界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
“我始终都认为,健康不应该是特权,而是人的基本权利。最起码,学校里就是这么教的,但这个行业接触得越久,我就越觉得”蒋天遥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健康本来就是特权。是有钱人的特权。是运气好的人的特权。是高知分子的特权。”
“而手里什么都没有,还嚷嚷着这是基本权利的人,”蒋天遥自嘲似的笑了笑,“就和傻子一样。”
“权利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代代人不畏强权,奋起发声,据理力争来的。”Adrian眼底闪着光,“正是因为过去几代人的努力,我们才有了如今的一些平等。至于healthequality本就该是我们这代人,我们这代医疗工作者的奋斗。”
“我想写一篇呼吁药企定价透明的报道。虽然可能暂时无法改变什么,但最起码把我们的态度打了出去。”Adrian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酒吧灯光在透明的玻璃上流转,“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跟过Kimberly的项目吗?对它的研发成本有什么估算么?或者,有没有什么模糊的概念?”
Adrian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又添了一句:“咱们就随便聊聊,你想到什么说什么都可以。”
谢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