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正在客厅茶几上翻检资料——关于那个周海楼逃出来的行为矫正中心的后续资料。
程涟舟这几天已经开始初步教她怎么看文件, 怎么对报表。
不过她手上现在拿的东西和程涟舟教她的都没什么关系, 那是一沓有关学生的,后续的回访资料。
就像是程涟舟提醒她的那样, 这些学生是未成年人, 他们是有家长的。
云家可以打击掉一片类似的学校,可以让这些孩子们被从学校中解放出来,但却不能把他们从家庭中剥离出去,也不能改变他们家长对孩子们监护人的身份。
只有一部分家长接受了云家推荐的心理咨询师。
剩下的那一部分家长,要么只接受了免费的医疗体检,要么连体检都没有在云家这里做。
他们表现得像是孩子遇到了什么丑事一般,在被通知接回孩子的当天,在弄清楚了这个行为矫治中心本质的当天, 就讳莫如深地带着孩子离开了。
云飞镜单是看着这些记录,就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头疼。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 程涟舟说得对。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没有家庭, 没有亲人。学校是她和社会唯一的联结, 她也很少考虑家庭对于普通人的意义。
她自己就遭受过校园暴力, 正因如此, 她才习惯性地以自己作为案本。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校园暴力甚至不局限于校园, 它是个和家庭紧密缠结在一起的东西。
云飞镜终于慢慢地领悟了。
小孩子是很脆弱的, 青少年则是一张绷紧易断的弓。
一个人在童年时受到的伤害, 甚至可能贯穿他的整个人生。
所以, 人们在成长过程中,来自家庭的支持一直被认为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如果家庭给予的教导足够地积极,足够地优秀,那孩子在遇到校园暴力的第一时间,自己就会有更多的能量来应对。
假如家庭教育稍逊一筹,孩子虽然不能完美处理校园里复杂的暴力关系,但他肯回家求助,又能得到父母的即刻支援,情况也会大有好转。
再或者孩子的性格比较内向,不会自己说也没有关系,沟通之中家长能看出自己孩子的不对劲儿。
可是还有那么一部分家长,他们冷淡地无视孩子发出的求救信号,或者干脆为虎作伥,自己转过脸来,成为一根加害的稻草。
“那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怎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如果不是你自己好欺负?他为什么要欺负你?”
“你还有没有有点出息?”
他们的态度,让孩子甚至不敢再张口向外界求助。
——说起来,有一件事,即使是云飞镜这样关于家庭记忆比较匮乏的人都知道。
天下间百分之九十九的家长都会问孩子一句“最近学的怎么样?”、“考试考得怎么样?”、“我听老师说你成绩退步了?”。
可他们却不是人人都会问“在学校里有没有和人口角?”、“今天有没有和小朋友发生冲突?”、“公交车上没有不认识的男人故意来贴你的背吧?”。
和性教育一样,校园暴力也是“被耻于提及”的一环。
被欺负是要让人感到羞耻的。
被侮辱也是要让人感到羞耻的。
从家庭里被切断了求助的通道,就像是在深海里被人断掉了吸氧的管子。
而遭受校园暴力的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