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刀握着方向盘,以微操级水平把车开进狭窄逼兀的胡同里, 微微侧头, 看副驾驶座上的姑娘。
封楚楚正望着窗外,她听完魏沉刀说从学校离开之后的事情, 就马上想再来这个地方看看。
这时候,这地方就显得不一样了。
她正看见一位穿白背心的大爷把小吃车往里挪,好给这辆体型不小的吉普车让位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他把车开进来忒缺德。
是挺缺德,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你怎么能开车进来呢
这儿的生活空间就是这么狭小,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讲究这讲究那,你在这儿就会挤得很难受, 人家看你也不舒服。
像魏沉刀这样的人, 他必须放下与生俱来的、娇生惯养的习惯,调整自我认知, 削掉一身傲气, 才能在这里生存。
下车, 上楼,一路无话。
“就是这间,”进了陈家,魏沉刀推开东侧的房间门。
他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烟,夹在手指间,视线仍放在封楚楚身上,看着她走进了房间。
里头都用来堆放杂物了,一开门便有股潮湿异味扑面而来,房间一侧有张木板床,上头堆满了书,还有一把横放的老式电风扇,叶片上积满了灰尘。
她半天没找着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这怎么住”她问。
“能住,”魏沉刀道,“而且我和陈默合住呢。”
封楚楚无话可说,难道说一句佩服吗
“陈默就是陈无闻的哥哥,比我大一岁,在大学住校,和我碰面不多,每次一碰面就是劝我回家,挨了陈爷爷几拐杖之后,不劝回家了,改劝我去高考。”说起陈默挨揍的事,他还露出抹笑,觉出了往事里头的趣味。
他絮絮叨叨的挑了几段出来讲。
“陈爷爷是我们家老头的警卫员,当时他家里头也住着足足五口人,一家人都是好人,收留了我,给了我一席之地,陈爷爷还老给我做好吃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苦,我觉得挺开心的。”
“出去工作是肯定的,我不想吃白饭。”
“那时候陈家很热闹,叔叔阿姨都在,陈默在本地念书经常回来,陈无闻也还小,憨憨的还挺可爱。”
“那什么工地,我就去过一次,陈爷爷拄着拐杖给我弄回来的,我哪敢再去。”
“”
他说的好像在朋友家玩儿似的,其实哪有那么简单。要咬紧牙关忍着挨着的事情多的是,他不说而已。
而且记着好,总是好的。
他的出厂设置很是天赋异禀,回头去看前边的十八年的时间,他一直刀锋凌冽,快意恩仇,他和亲生父亲的种种龃龉、桩桩争吵都只能划拉到叛逆里头去。
家庭剧变这道雷劈下来的时候,他有所准备,一点儿也不失态。可生活的变化不是一瞬间,而是缓慢的,狭窄的居住空间、柴米油盐、吃喝拉撒,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叠在一起,重得不可思议,把他从空中拽下来,一点点的往下沉,整个身体沉进了淤泥里,他这才终于开始观察周边的世界,既迟钝又迅速的磨平了少年锐意,脱胎换骨,长出了男人的肩膀。
这是值得回忆的、是让他成为自己的一段时光。
是有点儿疼,但疼过劲了,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