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坐在椅子上,前爪搭在云公子的书桌边,瘦尖的毛茸茸脑袋搁在自己爪子上,瞅着桌上的蜗牛,露出个害羞的狐狸笑。
云吞转眼化成翩翩温润的公子,捏着湖蓝色的帕子不急不慢的擦着自己像淋了大雨的脸颊、头发,眉眼。朝书桌上毛茸茸的脑袋看去,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心中叹惋三分,想起来幼年时家中养的一只白瞳蓝眼的狗子。
那狗子也是这般毛茸茸,摸上去极为软和,一身的皮毛墨白相间,像一幅泼了墨的山水图,两只三角形耳朵比温缘要瘦长些,笔直的竖在脑袋上,额上有三道白色,如一抹窜动的火。
他那时候对长了毛的东西喜爱的厉害,可惜身为蜗,没机会长出一身的皮毛,他那父亲疼爱他,从西境雪山寻来了这么个狗子给他玩耍。
这种狗子和寻日里凡界常见的看门狗子不大一样,用他另一个爹的话来说,就是疯癫的厉害,平日里几乎不敢带出门,每每一出去,转眼就跑没了,跑没了还不算事,这种狗子大概脑子不大够用,总是记不住家门,出去一次丢一次,每次送回来时,他蜗牛爹抱胸靠在门边上,不悦的慢吞吞道,“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
记不住家门也就罢,好在狗子活泼可爱能陪他玩耍。
这就是另一桩让他父亲不可忍的事之一了。
云吞默默地想,兴许是他和他爹长得太像了,不怪狗子的。每次他和那狗子玩捉迷藏,化成蜗牛趴在门栏边上等着他养的狗子来寻他,总能看见狗子风风火火的跃过他冲到他爹的房中,扒开门对着化成原形的他爹一顿好舔,涎水四溅,尾巴直摇,一副‘我找到你了’的蠢样子。
被舔的湿漉漉的他爹蜗壳倒翻,触角朝天,满身唾液,黏糊糊的幽怨抖着触角。他父亲一眼看见,当即便恼怒了,直道,“平日里我当你蠢当你傻,逗个吞儿乐便好,如今你倒是胆子大,连我的蜗都敢舔。”
说罢便将狗子一顿好揍,云吞哭哭啼啼的抱着狗子哭了一天。
第二日,狗子又生猛活虎起来,朝着他爹的小壳撒丫子就奔去,以为陪了它一天的是他爹。
云吞,“……”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云吞晓得他父亲将狗子送给了一户好人家,千交万代要他们别嫌弃狗子脑子不行,要好好喂养,他父亲本还有些念念不舍,刚想要叮嘱狗子一番,就见那家人捏了块骨头,狗子扭头摇着尾巴就走了,没有一丁点留念。
他父亲蹲在地上吹了一阵的凉风,看着转眼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狗子,无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云吞也过了对毛茸茸的东西执念的那个阶段,将这件幼年往事抛之脑后了。如今忽的又被舔起,他才不由得心中起了几分感慨,顺势想念起他那高大稳重的父亲和面冷心热的爹爹来。
兴许这雨,还真能勾起几分离别愁绪吧。
温缘见云公子不说话,以为他是恼了,生了自己的气,犬牙咬着舌尖,暗自骂起自己来,怎么就没忍住,像狗一样了。他年纪不大,不会藏着自己的表情,刚好便被云吞瞧见了。
云吞摸摸他的耳朵,帮助他化成人形,笑着摇头,“不~恼~的~”
就是饿。
桌上的枯木枝被揉搓掉了些斑斓的枯皮,掰断的地方裂纹不平,扎手的很,余下一些碎沫子三三两两的掉了一桌子。
一股子淡淡的药苦味从枯木枝的裂缝中飘出来,闻之,甘苦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