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轮四望车隆隆驶过朱雀大街,一名女侍手执东宫凤玺,跪坐正中左侧。女御驱车,跟在太子旭的高头枣红大马之后。太子旭着一身大红喜袍,队伍后头跟着百十名拥趸,排场做得十足。因为毕竟是东宫纳正妃,前一晚,宫里头便派了十二名女官到郑家来帮忙主持。
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吉时,秋韵进来催康平出去,因毕竟是女方亲眷,依礼,应该拦在郑府门口,等皇家“催妇上车”。她一进来瞧见康平拿着跟竹竿,一愣,问道:“娘子这是准备做什么?”
康平将竹竿在地上敲了敲,道:“宫里女官们没说么?按鲜卑习俗,得戏一戏新郎才行。”
郑家是汉人,头一回照鲜卑礼结婚,两眼一抹黑,几乎是被冯皇后牵着鼻子在走,女官们说东,她们绝不往西,女官们不提,她们也想不到会问。
然而慕容康平不同。
当年身为燕国镇国长公主,她可是主持了不少婚礼,有在城里举办的纯汉式婚礼,也有在茫茫草原上举行的纯鲜卑婚礼。胡汉通婚的也见过不少了——譬如她亲自主婚的慕容烈夫妇的婚礼,也是汉礼订婚,胡礼亲迎来完成的,参加婚礼、闹婚,她可是老手了。
冯皇后心疼儿子,没告诉郑家鲜卑人结婚,女方家庭是要杖责新郎的么?当初徐荼蘼和慕容烈大婚,在燕南书院外置办的青庐,她是男方家属,带着慕容烈去迎徐荼蘼,燕南书院的生徒倾巢出动,将慕容烈一顿胖揍,才让徐荼蘼登上了婚车。
今天太子旭想结婚,既想循胡礼不出聘,又不想循胡礼受杖责,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康平走到门前的时候,家里头女眷们已经像是小鸡似的被几个女官赶到了门前,她们都是畏畏缩缩的汉女,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做,具是面面相觑,汉人迎亲大多是彬彬有礼的,哪像这帮胡人,穿着战甲上门,若不是带了辆华贵的婚车,简直像是来打砸的。
男方那里带来了数十胡将,领头的大胡子将军已经开始扯开了嗓子喊:“新娘子!催出来!”那些上了年纪的胡人将领多都是身负战功的大贵族,战场上喊话倒了嗓子,夹杂着鲜卑口音的汉语吼的颇为粗嘎难听。郑家女眷们被那个大胡子将军一吼,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胆子小的六娘子已经扯着九郎君躲在了韩姨娘的身后,瑟瑟发抖了。
“新娘子!!催出来!!!”
“不出来!”慕容康平扛着棍子,袅袅婷婷地走出人群。
大胡子将军姓贺拔,一直在北方六镇镇守,今年才刚调回龙都宿卫,没见过多少汉人。见那帮汉女听他“催妇”,竟然开始发抖,心里头直嘀咕这帮汉人怎么回事,结婚那么高兴的事情,抖个屁啊抖。这时候人群后头突然一道高声回应他“不出来”,他的眼睛骤然发亮——这才是结婚的正确流程!
站在最前头的宋氏瞧见康平竟然穿着一身窄裙,提了根竹竿出来,吓了一跳,叫道:“你要做什么?你阿姐的婚礼,闹什么闹!”
康平狐疑看了她一眼道:“阿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是依了规矩来参加婚礼的呀。既然是阿姐的婚礼,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推开了站在最前头的兰妈妈,站到了宋氏的身旁。
宋氏看她一脸“我就是来闹事”的表情,又联想到之前东西两苑已经因为嫁妆的事情撕破脸皮,吓得脸色发白:这小蹄子,安生了不过月余,果真是蓄力等着报复!她忙叫道:“你快给我滚回去!”
康平却置若罔闻,杆头在掌间轻拍,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