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翟山月说。她知道公子涉在担忧什么,她不过是个奴隶,把公子涉救活了也就罢了,但万一不幸没救活,所有的责任都会被那个医者推到她的头上。她就等着给公孙昭殉葬吧。
公子涉叹息一声:“往后切不可这样冲动,秦国不似赵国,不是那么容易生存之处。”
翟山月知道秦国虽然在几十年前已经颁布了废除人殉制度的禁令,随着国势的壮大,整个国家也在朝着文明的方向飞速发展,但始终比不过自春秋以来就礼化灿烂的山东列国,秦国的法度严苛,更为诸国之最。在赵国,公子涉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她的某些逾矩之举,不会被人计较,但到了咸阳之后,像她这种异族圉隶,秦人咔嚓起来简直就和切白菜一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也只有公子涉会把她当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若这回遇刺的是郎主,郎主难道也不希望臣救您么?”
公子涉微微一怔。
她说:“若晨间郎主饮下了那尊信台春,也同公孙一样毒发,臣纵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能救郎主,也要试过。”
公子涉听完,竟然闷闷地笑了起来,随后,他抬手摸了摸翟山月睡得一团乱的发:“我总以为你们巫者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这么多年看下来,你还是傻乎乎的。”
翟山月不知道是被他摸得,还是被凉飕飕的夜风吹的,胳膊上起了一大串鸡皮疙瘩。公子涉说这种话难道是在质疑她的业务水平么?
她正色道:“臣只为郎主卜筮,卜者不自卜。”
她那头蜷曲的,有些枯黄的发缠在公子涉修长的指节上,他心情颇好地帮她理顺了,才慢慢道:“回去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翟山月像只黄皮子似的蹿出了林子,钻进了自己的毡毯,把脸埋在兽皮之间,终于打出了那个憋了半天的喷嚏。
一旁的阿彤终于动了动,睡意惺忪:“嗯……山月你怎么了?”
翟山月把自己裹得死紧:“太冷了,刚才尿个尿没把我冻死!”
阿彤说:“那你要不过来我俩钻一个窝?暖和点。”
翟山月拒绝了他的好意:“算了我懒得再钻来钻去了。我睡了。”
阿彤嘟哝了一声,翻个身,呼吸又变得匀称悠长起来。可翟山月却有些睡不进去。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公孙昭。
他的帐篷就搭在公子涉的帐篷边上,夜间风动,他被风刮过皮帐发出的闷响惊醒,听见了翟山月哆哆嗦嗦窜进山林的声音。皮帐里暖和,但他也知道此刻外头应该并不温暖,翟山月席地而卧,是否会着凉?
或许一会儿等他回来,可以允他到他的帐中取暖。
——毕竟他又救了他一回。
可等了半天都不见翟山月折返,反而是公子涉也出去了。
公孙昭偷偷掀开帐篷一角,借着昏暗的天光,看见林中幢幢人影,看身量应当就是翟山月和公子涉两人,倚在树间不知在交谈什么。两人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拉开,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密。
大半夜的,这主奴二人哪来那么多知心话好说?
公孙昭前世和翟山月不短时间的主仆,却还从未同他如此促膝夜谈过。他放下帐子转身又躺回了自己温暖的兽皮之上,卷着寝衣寤寐思服。白日里信石之毒苦苦的味道还在他的喉咙间弥漫,他翻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的,外头的天光竟然已经透过皮帐的缝隙投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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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黎自丛台返回王宫之后,平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