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尔斯眯着眼睛,在黑暗的矿道中,双腿好像自发地在行走,思绪却浮浮沉沉,仿佛又回到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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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人鱼在哭。
透明的营养舱里,刚刚三十出头的迈尔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一点,大脑昏沉地像是刚从宿醉中醒来,四肢在麻醉的作用下柔软无力,几乎感知不到。
他费力的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对焦,终于看清了对面营养舱里那个漂亮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鱼。
那是一个神奇的种族,上半身类人,但长着鱼鳞和鱼鳃,下半身则是完全的一条鱼尾。人鱼的眼泪中并没有大量的水分,而是某种成分复杂的液体,遇到空气以后很快就会凝固成乳白色的珠子,这种珠子在某些收藏家那里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只不过有时候,人鱼的眼泪没有完全从脸上滴落下去就已经凝固起来,那场面就尴尬了。而且要把固态的眼泪从脸上弄下去需要用到一种略带腐蚀性的液体,用多了会毁容,所以其实人鱼一般都不爱哭。
对面的人鱼哭得很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也来不及去擦,不过营养舱里的液体似乎有阻碍她的眼泪凝结的作用,迈尔斯只看到她眼睛周围的营养液快速变得浑浊起来,然后那种牛奶般的颜色逐渐扩散开,导致人鱼的营养舱的透明度比别人的都要差一些。
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迈尔斯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从离家以后实在是碰到了太多的倒霉事,这种时候他竟然没有觉得有多么害怕,感官麻木得让他自己都吃惊。
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有着一样大条的神经和漫长的反射弧,视野中所见的营养舱内,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物,有的绝望地拍打着营养舱的舱壁,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愤怒咒骂,更多的则是在痛苦地呻/吟着。不过这些营养舱有些极好的隔音装置,所以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听到。如果能听到的话……想必是一首噪杂的、令人绝望的地狱交响曲吧?
不愿意被那些在实验中变得扭曲丑陋的躯体和狰狞的脸破坏了自己还算平静的心情,迈尔斯再次将视线放在人鱼漂亮的脸蛋上,开始发呆。
除了发呆,他也没什么事好做。营养舱里注射的药剂让他们这些实验品连自杀都做不到。
隔壁的隔壁,营养舱里的绿皮怪物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大量的气泡像气球被戳破了一样咕嘟咕嘟冒上去,“哗”地一下,那家伙浑身上下嗤嗤嗤地冒出血液来,眨眼间就将营养舱内染得通红,什么也看不清了。又过了几秒钟,那些鲜红的液体变成暗紫色,却再也没有一点涟漪出现。
迈尔斯的视线转过去,很快就看到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家伙跑过来,在那营养舱上操作了一下。只见一组刀片从营养舱上方伸进去——有点像家用搅拌机里的那种刀片啊——迈尔斯想到。然后他看到,那刀片果然像搅拌果汁一样,将那营养舱里的东西搅成了一罐浆糊,然后顺着舱底下面一个手腕粗细的管子流出去。之后,便是冲洗,消毒,灌入新的营养液。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闭着眼睛的塔尔塔星的小女孩被送了过来,装进那个营养舱里,各种各样的管子也连接到她身上 。等那个工作人员离开的时候,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幕场景,刺激得众多实验品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更剧烈的挣扎起来。
——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迈尔斯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