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本地县官之作为,同样是“官”的国医们,真真是全然不一样的作风。
说要给少年大夫引见众位国医,聂昕之果真践行了诺言。
八人组成的“国医团”,领头的看着年龄最大,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国医,不苟言笑而气势威严……
正是那一位突然冒出的周防御。
“小民郁容,冒昧见过金针防御大人。”
周防御姓“周”却不叫“防御”,其因卓越非凡的医术,博得先帝嘉奖,晋升为六品防御,得御赐金质九针,故而谓之“金针防御”。
像是没听到有人在说话一样,老国医根本没吭声。
遭到冷遇的郁容,并未感到难堪,见这位防御大人在给感染者诊治,便阖上了嘴,安静地候在一边。
半晌,老国医让感染者先离开,嘴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此人是何病证?”
郁容微怔,下一瞬即回神,稍加思索,回答:“其面色红赤,想是烦热不退;舌红苔黄,常做吞咽之状,又闻饮食不思,时有呕吐……小民认为,是为热结肠胃之证。”
周防御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问:“何解?”
郁容有问必答:“若要通积滞壅结,化里热、救胃阴,当用峻猛泻下之法……以大黄为君药,辅以枳实、厚朴,取水微火煮沸,去渣温服,纳芒硝微煎,二次服下。再合麻子仁汤,以行气泄热,润肠通便。”
周防御听罢,仍不作表态,看也不看站在旁边的少年大夫,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不一会儿写完了,头也不抬递了过去。
郁容接过纸张,发现是个方子,正乃适才所说的大承气汤和麻子仁汤……不对!
——纸上,大承气汤减了枳实与厚朴的剂量,芒硝一钱五改四钱,加以桃仁、乌药,再添六钱的牛黄,以猪胆汁冲入。
“这……”
“你觉得不对?”
郁容面露迟疑:“大承气汤原为峻下药,再加味的话……”
有些不好说下去。
周防御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作解释,又作反问:“凶事益用,何咎?”
少年大夫顿时囧了——这老国医说的话,真有些难懂——好在大体能意会是什么意思,将手里的方子细细琢磨了片刻,忽有所悟。
“循以和药,攻以猛剂,温中补虚,脏腑调谐,则沉疴尽去……凶事益用,无咎。”
老国医终于把目光转过来了,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孺子可教。”
郁容躬身拱手,朝周防御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提点。”
真要说,周防御所谓的提点,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知道归知道,行动上总出现偏差。正如这一回,或可能太过看重了,他在给人治疗时,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倒没出什么错,只是太过追求所谓完美的治疗,谨慎过了度,可能反会适得其反……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凡事做到合适,恰到好处,便是“无咎”。
想明白了的郁容,顿时心生佩服,果然不愧是国医啊,便有系统之助,理论有余、经验不足,偶尔难免“掉书袋”,犯一些“纸上谈兵”的失误。
“医非细事。”
“小民谨记大人的教诲。”
经此番谈话,郁容自觉自发,时常跟在周防御身后,从“主治医师”的位置退下,老老实实地做个“实习医生”。
老国医大多时候对人爱答不理的,在实际行医时却从没赶过少年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