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脱下自己的外套,慢慢地走向我。
我以为他会拥抱我,或者给我一个巴掌,紧张得闭上眼睛。可是肩膀却被外套盖住,我惶然地看他,他头也不回,越过我去楼梯口俯身一件一件地捡起我的衣服,然后又递回给我。
“小心着凉。”他声音平淡,始终不肯抬眼看我。
我想伸手抱他,可是抬了抬,终究还是放下。明明就站在我面前,可是他的世界离我太遥远,我这种不自量力的赌徒,在这一刻输掉了我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份注定渺茫无望的爱恋。以后他都不会再让我靠近他了吧?
我把衣服穿回了身上,自尊却被自己踩碎在脚底,一声不吭地往下走。没想到,他又拉住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何必呢?我这样的女孩子,不过生来要被人轻视,襁褓之中就遭抛弃,又不得养父母喜欢,就连那种六七十岁的老头都想占我便宜,刚刚还毫无廉耻地想要引诱你。高高在上的少年啊,你应该像避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我才是。
但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对他说出口。那个时候的我只会心生绝望地走下台阶,对,就是现在我站着的这个位置。他在这里追上了我,轻声跟我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今晚夜色太荒凉,我受了刺激,人生尽毁,想到将来说不定会委身给某个猥琐的男人就阵阵害怕,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趁现在把尚且美好的自己奉献给我一直深深爱慕着的你呢?我已经卑微得不敢再看到你的眼睛了呀。
“你会很鄙夷我吗?”我问。
“不会。我想,你一定有难以说出来的原因。”
我笑了:“那只因你年少俊美又温柔多金,要换成马铁桥的独眼屠夫阿二,试试我还会不会这么热情澎湃?”
“只是这样吗?”他轻声问。
还能因为别的吗?因为十一岁那年我孤身从学校走回莲溪的路途中,你和你的父亲善意地让我坐上了你家的车?那个晚上,他们都在看大戏,只有你和我在图书馆门口说话,任凭我拉着四处躲藏,而不笑话我是大话精。还能再有什么呢?初恋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在夏夜的河畔,轻风吹来花香,敲锣打鼓声吵得要命,你端坐在我身旁,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才十一岁,不懂得爱为何物的年纪。如果换一个人对我那么温柔,我会不会也爱上他呢?可谁知道呢。十六岁的我站在台阶上无声哭泣。
唉,都已经过了快三十年了,我还能再清晰地想起当时王衍之搂住我的肩膀,声音柔和,尽量平静地向我道歉:“对不起,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愚蠢的明明是我。如果你也能爱上我就好了。可是我除了一张别人的脸,没有任何可以引起你兴趣的地方。
在车上,他还叮嘱我要记得用淡盐水洗一洗衣服上的血渍,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放久了不好洗。我问他怎么会知道,他笑了笑,说:“我年纪小小就去读寄宿学校,在学校衣服全是自己洗。还有,回去记得要擦药。”
虽然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尴尬,但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镇定自若。
我敲家门的时候,回头看,他的车还停在对面等我。难得家里来了客人,养父母还没睡,开了门,我隐约看见车窗里的他对我挥挥手,像是说再见。也许真的是再见了,当时我怀抱着最后一次见面的心情,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百越的彩绘灯笼挂在屋檐下,满街的喜庆都在诉说离别的哀伤。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