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们都无辜,只有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里置身事外地说着些无足轻重的场面话。
我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嗓子干得要冒火,偏偏这天湿气太重,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你们两个站在这里淋什么雨?”妈妈和一个同宗祠里的亲堂走了过来,“你陪明珊进去坐着等,我和阿珠要去准备点东西。”
“什么东西?”我茫然地问。
她翻了个白眼,暗暗狠掐我的胳膊,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殡葬的东西。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明珊又是个不知世俗的后辈,这种事也就只能交给我妈了。
“明珊,你跟阿生到里面去。其他的事不用管,你放心,伯母一定会料理好的。”妈妈说着,抹了抹眼泪,招呼那位叫不出名字的族人一起离开。
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恐慌,我喊住了妈妈。
“又有什么事?”她回过头。
我看到她染霜的鬓发,眼角布满的皱纹,只有那双丹凤眼还依稀保留了少女时的俏丽。恍惚了一会,妈妈已经嘟嚷了一句“年纪不小了还撒什么娇”,转身大步地走掉。旁边的族人对她笑了笑:“未嫁的女儿总是黏人。”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回过神,拉着默默啜泣的明珊,轻声细语地说:“我们到里面去,也听听警察怎么说的。”
“真的只是意外?”她固执地又追问了一句。
我竟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好说:“这个讲不准的,还是等等看调查结果……”
好一会,她都没说话,我们彼此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我良心受谴,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然后,她终于又开口了:“阿诺还在那水缸里吧?”
我立刻答道:“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在这里和我爸等结果。”
“那拜托了,”她突然又按住我肩膀,脸色肃然,“会不会碰上那东西?”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萧瑟的背影,对她点点头:“放心,你自己保重。”
雨势没有昨天那么大,顾不得找伞,我冒雨就往旧居方向赶。头顶忽而一暗,雨也没了,一把伞撑开在我头顶,青灰色,像茶碗盖的颜色。
一个有点脸熟的年轻警官对我微笑了下,说:“这伞借你吧,就这么淋雨不好。”
“你是哪位?”我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他。
“再想想。”他说。
我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才“哦”了一声:“是你啊。”原来是前几日在穆宅出警的那个小民警。
他把伞塞在我手里,和我挥挥手,道了声再见:“有空来泡茶,谢春生。”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我想大概是因为做了笔录的缘故,所以他记得我名字。
我甩甩头,不再多想,走过拐角时,眼睛不自觉地往后瞟。
“别往后看。”王衍之轻声说。
“我说了我不会害怕的。”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可我不愿意你看见。”
我们一路无言,一前一后,从芒珠巷穿过。过了落雁桥的时候,我停下来,也不回头,手中的伞柄转了转:“王衍之,你说,那些人算不算都是我害死的?”
“谁?”他微微一怔。
“我二叔一家三口。”
“也许真是意外。”他淡然地说。
“和你一样的意外?”说起来,他也是这么死的,简直如同历史重演。
他沉默了良久,周围只听见雨滴敲打的声音。他终于说:“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