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讪讪地回家,脱了鞋子就往床上躺,昏昏沉沉睡了一会。醒来时,只看见王衍之笔直端坐在书桌前翻书的背影。他回头对我笑了笑:“这么快醒了?也没睡多久。”
“心里乱成麻,睡得也不安稳。”
家里很安静,爸爸妈妈还没回来。轻手轻脚走到二楼,爷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倒了杯水,到他身边坐下。是前几天的本地报纸,我一眼就看到上面那一版正好醒目地刊登了关于二叔事故的新闻——“暴雨天小车翻车落河,一家三口无一生还”,还配上了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
握杯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抬头正对上爷爷的视线。他用一种很奇妙的目光盯住我,喉咙像鼓风一样呼呼响了两声,但没有说话,自中风后,他的语言功能退化了很多。小时候住在旧居,他虽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和我说话,但常常会背着奶奶给我和谢明珊塞点零花钱让我们自己去买糖吃。
我对这个家庭充满了心虚,一时间仿佛亏欠了许多。坐在他身边,我如针芒刺身般不安,原本熟悉的地方竟变得如此陌生。
借口有点事,我就像落荒而逃一样跑了出去,一直到街角才喘着气停住。王衍之跟上来,轻抚我的后背,那力道虚无但又十分安慰。
“不是你的错。”他对我说。
“我想去许厝埔。”那个曾经让我害怕的地方突然变得亲切。
顶着纷飞细雨,明明不远,我们却走了许久。路过布衣巷,巷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车。王衍之朝那里看了看,车窗摇下来,是一张十分熟悉的侧脸。谦叔带了几个徒弟,恭手站在车边静候,靠近了弯腰说话。似乎有所感应,那人慢慢地把头转向这边,面容竟和王衍之惊人相似,只是年纪要大上许多,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沉稳大气。
谦叔替他开了车门,他摆手拒绝了其他人的扶持和撑伞,独自拄着一柄黑漆雕龙的拐杖,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
站住了,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微微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但那潇洒的姿态足以给人错觉他还很年轻。我想,王衍之如果能活到这个岁数,就是这副模样,七十古稀还风采不减。
他先朝我点点头,然后端详了王衍之一会,才说:“好久不见啊,衍之。”那语气就像真的是分别许久的老朋友。
曾听说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是可以看清阴阳的,我做梦也没想到退隐幕后多年的王意堂会来云山。而我这一生还能再次见到这位因为多年前一个偶然的善举,意外造就我和他次子一生孽缘的老人。
王衍之低着头,轻唤一声:“王老先生,别来无恙。”
沉重的气场震慑到我,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
“到附近茶楼随便坐一坐吧,年纪大了,一到阴雨天就关节痛,坐着好说话。”王意堂说。
“英治,你先回去,我晚点去找你。”王衍之道。
我一担忧就伸手拉他,却穿过薄薄的空气,细雨滴落在我手心里。
王衍之说:“不怕,就说一会话。”
王意堂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就是刚好碰上了,要好好劝导一下他。对了,你是恰恰的什么人?”
我迟钝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恰恰”居然是鬼娘——阿恰。
“干女儿……”
他恍然地点头,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我一直都不喜欢和王家人接触,整个家族都弥漫在难以言喻的阴沉气氛里,冷冷冰冰,像白瓷花瓶般易碎,又如午夜幽兰一样神秘。无论和谁说话,都让人看不透,除了王衍之。可是,静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