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矮小的茶桌上就点了一只蜡烛,妈妈把另一只凑上去烧了烧底部,蜡泪“嘶嘶”地往下流,一滴、两滴……都滴落在我心里。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旋即被二舅妈的话音打破:“哎,世事无常,也是苦啊,好端端的一家子,怎么会变这样呢?”
她和阿菀坐在另一侧的短沙发上,爸爸只身在长沙发用保温壶里的开水泡茶,我搀扶着爷爷坐到了他身旁。经过时,带起一阵风,蜡烛一下子又灭了一只。
妈妈瞪了我一眼,懒得再动,她就搬了张椅子坐靠近门口的位置。所有人都很少话,就听着二舅妈在念叨一些生死枯荣的偈语,也不知她平常除了打麻将,居然还这么用心在学佛法。
“阿生啊,去洗串葡萄出来给大家吃。”爸爸招呼道。
我应了一声,慢慢起身。爷爷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有精神了,拉我的手早已松开,双眼紧闭,整个人像断了线一样瘫软地靠在沙发上。我搁在他和爸爸中间,沙发和茶桌的间隙太小,不够我迈开步。
二舅妈又说:“这么暗,洗也洗不干净,算了,都是自己人。”
我闻声便立刻坐下去。
“姐姐啊……”二舅妈叫我妈,眼角却瞥向爷爷。
妈妈嗤笑了一声,说:“没事,他耳朵不好使,你只管讲。”
“反正这事也不怕,信的人信,不信的终归不信。这不,我还有个正经事,还记得以前在金蟾宫蒸包子的‘高脚松’吗?他有个儿子,跟你们阿生同岁,也是公务员,前几天托人帮找对象,我就想起了你们阿生啦。”
“那可太好了,就是这月份尴尬,不宜对看。这样吧,你先帮我应下来,过了些时日再安排见面。”
这种事我一向是没有发言权的,爷爷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我附到他耳边,轻声问:“爷爷,是不是想回房间休息?”他歪着头,眼睛微微张开一点,像在审视我,然后很快地又闭上了。
长辈们的对话无趣而漫长,一个话题接着一个抛。
“哎,那个南洋王家不是要挖地修个什么华侨纪念馆吗?阿生,听说你还为这事跑去莲溪视察过,怎么样,有没有下文?”二舅妈问。
我有点尴尬:“我就只是跟班过去看看,谈不上视察。最近移交给另一个同事全程负责了,我也不太清楚。”
“要是能批下来就好了,听说王家会额外给村里每户一笔钱作补偿。就你舅舅他们一群死脑筋,整天风水风水的,最后肯定捱不过人家势大,早早拿钱多好。你看隔壁村的多眼红,三不五时去政府闹是他们的地呢。”
我没心情听她絮絮叨叨,拿眼角暗暗地扫视他们所有人说话时的表情。烛光太过摇曳,余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伸出来头一样。从爸爸刚进门开始,我就没办法打出任何一个电话给谢明珊了。
所以,我不敢直视阿菀,因为她一直在旁若无人地边哼着歌边把玩手机。声音很轻柔,细细的,不成曲调,听在耳朵里却是毛骨悚然。
这些人里,到底还有多少是活人?
——“阿生,阿生,我们来玩捉鬼的游戏,好不好?”
——“嘻嘻,那你猜猜看,我们里头到底谁是鬼呀……”
——“是鬼,就把她捉出来。”
二十年前嬉戏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好像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却莫名响起一阵脚步声,心中的绝望慢慢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