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姜前辈风骨,在下自然明白。”
张观主咧嘴笑了笑,只是难掩脸上的失落,他清楚眼前这位魁梧老人是怎么样伟岸的一个存在。也知道当他都表明了立场对未来不置可否,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会是怎样动荡又惨烈的一个乱世将要到来,他不敢想象。
老人放下了鱼竿,拿起之前观主抛至身旁的羊皮囊,二话不说便举起痛饮,囊中的酒顺着老人的嘴唇一路淌下,渗进雪白的虬髯胡须里。冰原寒冷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极为浓烈的酒香味,过了许久,老人放下羊皮囊,举起手胡乱擦了擦嘴,又捋了捋胡须,赞道:“好酒!你东海道门一支,千年来修行上没出什么惊艳绝伦之辈,但这酿酒之艺,冠绝修行界,的确不是白由来的。这青梅蛟胆酒可是你自己酿的?若是的话,你也有你恩师当年七重火候了。”
中年男人低头作揖,极为普通的脸庞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这个一人扛起东海道门传承衣钵,坐拥道门三分之一权势的男人,这一刻是真的很开心。
“东海一路至此,这番诚心实意,也确是辛苦你了。儒释道三大宗,虚伪卑劣之辈太多,老夫千年来避犹不及。你是难得一个道心清净的,不然你以为凭你这半步圣人的境界岂能如此轻易地就在这茫茫冰原之中探寻找到老夫的气机。歇息一会儿就回吧,若是有修行上的困惑也可借这会儿一一询问,老夫必知无不答!”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落入知情人的耳中,不异于一道天雷入耳!更不知道能让多少修行者陷入痴狂,能抛却一切甚至手足相残来获得圣人的亲口指点。
然而这个看上去和普通农夫无异的东海道门观主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晚辈愚驽,此生修为很难再有所精进了,十六重天大抵也是我的极限,然而犬子资质天赋尚可,如今弱冠之年,已达九重天。他日犬子若是有缘与陆前辈相见,大可打熬指点一二。”
姜太恭点了点头。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魁梧老人拾起了鱼竿,在漫天风雪和寒风之中盘腿而坐,静静垂钓。
可是没有钩,又怎么能把鱼钓上来呢?
老人喃喃道:“北冥有鱼,不知还要等几年?可那门却是要开了,天道最无情,三千世界,一方世界破碎,自会有新的一方世界再诞生,如同树生叶落……这天道秘辛,你一个半步圣人又如何能理解,就算理解……这天道,可又有谁能阻挡?”
……
东海以东的一片群岛上,有一座小镇,镇上百姓都是东海道门的信徒。小镇上到处都是酒窖和酒铺,小镇上的人们,自然也世世代代为东海道门的那些仙人们酿酒供奉为生。
凡夫俗子,尘世中的众生,为那如天地沟壑一般界限分明的修行界做牛做马,不论是修行界还是碌碌俗世,双方都觉得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就连普渡众生的中土佛国也不例外,无数个信徒都觉得能为须弥山上的僧侣们奉上自己的一切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荣幸。
岛屿上一座规模颇大的酒窖深处,在那极为阴暗潮湿的窑洞里,有一个辛苦劳作了一天的小奴童,他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手臂上那几道新留下来的伤痕。
地下的空气本来就极为潮闷,加上随处都是摆放堆积着的酒糟气息混杂着人的汗臭和屎尿味,当真是难闻至极。
现在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