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他们找了一家烧烤店,点了五十根羊肉串,六片馒头片,两只烤青椒,六瓶啤酒。羊肉串只吃了十来串就吃不动了,啤酒倒是一瓶一瓶地喝。
那次陈老六又喝醉了:张怀远常说陈老六的酒量就是一座深渊,“低”不见底。他们把大学四年好好地掰开揉碎,捋了一遍,最后再次达成统一意见:这四年算是白过了。
末了,陈老六问张怀远怎么办?张怀远一赌气,说,凉拌。陈老六听完,没吱声,又问他去哪里找工作?张怀远说得往南边找,南边富裕,软件公司多,公司多了,说不定能有个可以浑水摸鱼的。陈老六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劲头,说:
“就这么着!南下!找工作恐怖如斯!我们得使出洪荒之力!”
十瓶啤酒被他们干了个底朝天。他们拿定主意,三天后,起程南下,去临江市碰碰运气。
第二天,两人就跑到火车站,买了两张硬座票。那个时候的火车,大多还是绿皮慢车。
第三天,他们起了个大早。隔壁宿舍几个同学听说又有同学要离校了,也早早起了床。
说实话,陈老六大学四年,除了和张怀远交情深厚,和其他同学,也只是点头而已。他猜张怀远也一样。
可不知怎的,那天一见隔壁宿舍的同学过来送行,两人立刻就觉得伤感得要命。平日里的刮刮擦擦,早没了影儿。一股离别的气息散布在空气中,谁也不挑明,只是闷着头伤感。当然,谁也没有向谁为过去的事倒个欠,赔个不是。不是不想,是怕一道歉,离别的气息就没了,反而显得尴尬。
几个同学把陈老六和张怀远送到校门口。其中一个,已经泣不成声,刚要开口说:你们……就绷不住,扭头往宿舍跑。当时就有人笑着说:像个娘们!可如今回想起来,两人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陈老六和张怀远在“一路顺风”、“来年再聚”、“找到工作别忘了告诉我们”之类的送别话中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刚到火车站,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两人脚还没沾地,就被人挤着到了检票口。
火车那天晚点,两人又多等了半个钟头。后来好不容易听到检票的通知,两人拎起箱子就往里跑,就像后面有人要他们的命一样。
火车停在站台呜呜乱叫,人群中又是一顿骚乱。陈老六和张怀远跟着人群往前冲,赶到六号车厢。
一个中年检票员正站在门口检票,检票员胖得就像陈老六小时候见过的麻袋,横平竖直,上下一般粗。售票员铁青着脸,朝陈老六的票上看了两眼,没作声。
“行么?”陈老六问。
那检票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再朝张怀远瞅了瞅,把手一摆,说:
“进去吧。”
两人就拼命往车里挤。
车厢里人满为患,把绿皮车厢挤了个水泄不通、风火不进。一股酸腐味在车厢里浮游飘荡,就像置身于小时候农村的猪圈一样。几个小孩在父母怀里扯着嗓子哭闹,吵得车里人心惶惶的。
两人在人缝里找到座位,张怀远把两人的箱子搁在头顶上方,满头大汗地坐下,胸口蹦蹦乱跳。坐下之后,两人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同声说道:
“真他娘的遭罪!”
火车轰隆轰隆地开动,窗外的景色忽忽往身后刮过去。两人终于踏入社会,向着那未知驶去。
他俩心里这时才明白:严酷的生活已经向他们招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