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柔心尖微颤,罕见默然。
明知此刻该说惶恐的。
这几年里对她能避则避……并非讨厌她。
窗支着,月色缓缓地流淌进来,地上铺着一道光与影。
季郁放下笔,才发觉临摹了半个时辰的成果,被自笔尖滴落的墨汁染得不像样了。
她轻轻揭起宣纸,想让墨离旁边的织锦远一些,别再弄污了。
两人说话,她特意让宫女內侍候在外头。
旁边没有服侍的人在。
季郁想把砚台挪个位,伸手去拿却低估了歙砚的分量,手腕一软,砚台便翻到身上直直地砸于地面。
季郁“……”
她低头望着身上星星点点的乌墨,一时都忘记要说什么。
谢怀柔口中轻轻告罪,一方锦帕替她擦掉小腹处快渗透进去的墨,边扬声唤人进来替她更衣。
待要擦她手上的墨水,抬眸时,看见她眸子正乌溜溜地望着她。
谢怀柔动作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低头抿着唇角的笑。
就算如今,她也只不过十四岁,穿上织锦龙袍坐于王座的半大孩子。一方砚台都拿不住。
她乖乖站着,任她握住手,拿锦帕擦着她一根根白皙的手指。
侍女进来见状,忙低头收拾着地上被泼翻的砚台。
季郁刚才不知是揉了揉鼻子还是蹭了下脸,鼻梁周围也有一块乌黑,小花猫似的。
本人好像还未发觉。
谢怀柔替她擦干净手,白帕也脏了,她没多细想,就以指腹轻柔地蹭掉她鼻梁处的那块乌黑。
姿态自然,一如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公主。
但很快松开。
“陛下,”紫苑上前来,捧着衣裳要为她更衣。
季郁看谢怀柔一眼,笑着吩咐说,“给谢大人吧。”
小宫娥还在怔愣,谢怀柔已从善如流地从她手里接过,她替她除去外衫,换上稍稍厚实些的平纹织锦交领襦裙,拨出青丝,动作娴熟妥帖。
整理时伸手捋过她披肩青丝,触感比绸缎适滑。
季郁张着臂,方便她摆布,一双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弯唇笑,“有劳谢大人。”
谢怀柔动了下唇角,把习惯性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抿出温和的笑容来。她想要讨好新帝,当然不能用以前那张冷漠的死人脸。
“姊姊今日好生奇怪,”季郁歪了歪脸打量她,假装天真地打断她准备要说的好听话,“不再皱着眉头对我,怪不习惯的。”
“……”
这话谢怀柔没法接。
她几年前被认命为皇太女,身旁扶持的大臣连同她的太傅都是顽固的保守派,谢怀柔支持新法,政见不同。
她对她的张牙舞爪的各种挑衅也向来能躲就躲,一再谦让。
要说不同,今夜的季郁才是大不同。
小兽不再对她呲牙,而是笑眼弯弯温温和和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无话,她转而讲些趣闻,又诉说自己年幼无法镇住朝堂的辛酸。
谢怀柔回神,听到她最后一句是
“朕在朝中无人可信。”
谢怀柔清楚她的话三分真里掺七分假,不说对她忠心耿耿自小长大的同窗张贤云、宋晓盛,不说季家家臣,至少还有一心一意等国丧后立刻就把嫡子送入宫中的尚书仆射能用。
士族垄断是真,左相位高权重不假,可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