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便是斐七,而这老人,便是那智通寺老僧。
当初那一僧一道将斐七抛于智通寺院中,斐七愈睡愈冷,终于被冻醒了,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破落院中,无奈之下只能大声哭啼,想要引人来救。
好在庙中老僧闻声而来,见到襁褓之中的斐七,也不嫌弃,辛辛苦苦的把斐七给拉扯长大,个中艰辛茹苦,不可说尽。
如今斐七已经十岁,老僧也愈发苍老,因担忧自己日日老去,再难看护斐七,而且斐七本应当在几年前就启蒙,却古于无人教导。
数月前,思前想后的老僧最终还是修书一封,请旧时好友代为教养照顾,因山隔水阻,直到今天才有人来接。
老僧待斐七有如亲孙,斐七同样将老僧视为亲人,相伴十载,一朝分别,此间种种离别情怀,一言难以盖之。
斐七扶着老僧,回头望去,只见那茂林深竹之后,隐隐约约有一座颓败庙宇,只看一眼,他又转回头来,低头将眼泪抹去。
“且住,莫做此小儿形态。”老僧忽然出声,声音沙哑寡淡。
斐七含泪笑道:“我本是小儿,如何做不得小儿形态了?”说罢,又流下眼泪,亦哭亦笑,形容滑稽。
“你自幼早慧,生而知之,如何‘本是小儿’?”老僧淡淡道。
“就算不是小儿,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斐七道,又哀求:“师傅,我能不去那什么书院吗?”
他前世虽然只活了二十五载,但也读过几年书,又用了近十年尽情游历,见识了人间百态,自觉认识不浅,因此老僧让他去那岱殊书院,他是不乐意的。
倒不是因为不想去书院读书,而是老僧已老,虽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但孤身一人,形影单吊。
斐七盼着能陪伴老僧安度晚年,好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还了老僧的养育之恩。
可哪知老僧当真心如磐石一般,任斐七如何撒娇,都毫无动摇。
“不可。”老僧见斐七一脸不舍,不由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你自小颖悟绝伦,这些道理并不用我教你,若实在放心不下,隔个三五载就回来一趟,也未必不可。”
听了这一席话,斐七权衡一二,到底展颜,笑道:“如此,我便读上两年,就回来陪伴师傅。”
“你这孩子……”老僧长叹一声,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舍。
当初收留这孩子,不过是看他出生不过月余便被抛弃在庙里,心有不忍罢了。
智通寺地处淮扬远郊,香火不旺,环境艰苦,便是老僧自己也没想到,这小孩竟靠着米浆菜糊硬生生活了下来。
不足一年,他便口吐人言,待到二三岁时,就能把自己照顾周全,又过一二年,行事已十分妥帖,不仅揽下了寺庙半成庶务,还反过来对他人细心照顾、体贴入微。
看一眼堪堪到自己腰间的少年,老僧暗自摇头。
此子生而知之,聪颖异常,又心如赤子,温良俭让,小小年纪,已出落不凡,通身的气度哪里像一个大家弃子、破庙小儿?
此等资质,他哪里舍得让这孩子在荒郊野岭里长大?不若送到他那远在姑苏教书的老友处好生教养,搏一番前程,若是有幸,未尝不可与亲人再度重逢。
这么想着,蜿蜒的山路走到了尽头,远处的官道可见停着车马仆从,老僧停下脚步,低声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