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勉一样样说与斐玉听,末了又道:“拜师礼设在了文庙,公子今日可得好好休息,虽然吉时在午正二刻,但也是要先早早起来的。”
斐玉一怔,不由道:“这么快?”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么快?”,而是“这么急?”。
虽然自从斐玉第一次面见穆寻后,便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位新得的老师,对这位山长的性格不甚了解。
但他看书院一盖事宜都是井井有条,上下沟通,十分迅捷,因此斐玉揣测,自己的老师的性子应也是如此,虽不至循规蹈矩,但也应该是个大明法度,进退应礼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正常的拜师之礼是什么样的,本能地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过匆忙了些。
穆勉倒是面色如常,笑道:
“公子也许还不知道,自从山长收姑苏来的信起,就一刻不能安心,先是督促我早早上路,早早接到公子您,等公子在途上了,山长又是三日一篇的信牍,只恨不得公子您日行千里,好马上得见,连这吉时都是您还未到扬州就定好了的。”
斐玉不由愣住,他的视线扫过那红的黑的各色束脩,怔怔地说:“这些东西本来应该由我这个做学生的亲自准备,如今却要麻烦老师……”
说到这儿,他鼻尖一酸,说不下去了。
他想着穆寻一腔殷殷爱徒之情,亦想着远在淮扬远郊的智通老僧。又想到不知道将他从何处掳至淮扬的癞头和尚,想到与他有着一命之恩的大家主母。
他这一世,受到的恩情愈发的多了,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既有感激,又有苦涩呢。
斐玉神情有些恍惚地把穆勉送走,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学生们之间,已经引发了滔天海浪!
经历了百年风雨历程与不断发展,如今岱殊书院学子共计二百四十人。
其中黄巽堂一百三十九人,玄震堂六十四人,地坤学子不过三十余人,而天乾堂学子,则仅有六位。
这六人,以山长穆寻之徒萧行简为首,无一不是才华横溢、卓尔不群。
他们之间有功名在身却拒不为官、潜心问学的举人老爷,亦有的天资不凡、家学渊源的豪门贵胄,便是放眼各省,此六人亦称的上众里挑一、凤毛麟角。
除去萧行简不见踪影外,其余五人或多或少都对近日里流传于众学生之间的消息有所耳闻。
但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不能与普通学生那般嗜传蜚语,而且不约而同的都认为如果山长要收徒,必定是在他们五人之间挑选。
——谁会放着好的不要,要那歹的呢?
但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山长四弟子住过的致远斋重新修缮,极受倚重的大管事穆勉下山一去便是数月,跟着他回来的孩子濮进山门便直接由穆勉带着往山长住所而去,出来后又直接住进了致远斋。
难不成流传了几个月的戏言是真的吗?难不成山长穆寻真的要收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鬼当徒弟吗?
天乾诸子在书院里本就地位特殊、颇有势力,稍一打听,便知穆勉早已安排人手,购置物什,如今这些东西也在今天大张旗鼓的送进致远斋了。
众人再下两分功夫,所需物单便漏了部分出来,几人一看,自然大惊,这些东西,皆为吉礼所用,而能在岱殊书院举行的吉礼,除了拜师之礼,还有什么?
于是乎再如何不愿相信的,终究是不得不承认了。
承认己不如人,承认败给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承认自己一直期盼着的机缘就这样如雾般散去,承认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