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果然与东家老爷有什么渊源?
贾雨村腆脸要想跟上去,林家的下人们却极有眼力,他们没去拦跟在斐玉身后一起进去的胡二秉与亦书、亦剑,反而拦住了贾雨村,笑着说小姐有些诗句想要请教,请他回往日授课的书舍,贾雨村只能悻悻地走了。
却说斐玉被急切的林谷以非同寻常的炙热态度带到了会客堂屋落座,得了杯浓而不腻,清而不扬的浓郁普茶,正满心疑惑的时候,忽然厅外传来一串虚虚实实地却又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大抵是身子虚弱才会步伐不稳,显然应该是老师要他探慰的林如海林大人了,可这林大人却又走的这样急……
斐玉放下茶杯站起来,准备上前相迎,不料来人一个大步跨过门坎儿,双腿寒颤里打了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往前栽倒。
火光电石之间,斐玉三步并两步伸手扶住了来人的双臂,对方包裹在厚厚几层衣料下的手臂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让斐玉不由又惊讶又钦佩。
果然如贾雨村一路所言,这林大人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发妻病逝所带来的痛苦竟将他折磨的这般凄惨,这在朝廷官员中是极少见的了。
斐玉心里这般想着,手上用力,稳稳当当的扶起来人,不一会儿,似乎是身子缓过来了站稳了脚跟,这人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斐玉。
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愣住,一少一老的两张面庞上皆慢慢浮起震撼的表情。
斐玉看林海,犹如看三十年后的自己,虽骨瘦形销,鸠形鹄面,却仍不掩饰周身的道骨仙风的不凡样貌与沉渐刚克的成熟气质。
林海看斐玉,也仿佛在看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风流独占探花筵,花烛报得美人归,正是一生中最为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岁,对未来有无限期许,对生活有无限热情。
可如今,他膝下荒凉,未老先衰,一颗立志报国,立志守家的心也越发的死寂,只有每当夜里被痛苦与悔恨咬噬地辗转反侧,不得入睡时,才能察觉自己尚且苟活于世。
林海看着眼鼻嘴无一不与自己相似的斐玉,干涩的双眼渐渐湿润,浑浊的老泪渐渐顺着眼边沟壑般的皱纹流淌而下。
他反手抓住斐玉的双臂,枯瘦如柴的双手却爆发出十倍的力气,哽咽地、悔恨地、凄凉地嘶声道:
“上苍待林家不薄,十七年了,熬了十七年,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