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苏无叶牵着父亲的手,那是两人第一次登上蜀南最高的悬崖,迎面云卷云舒,苏乘风一袭青衣,随风飘扬,腰侧配着无妄剑和一壶酒,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尽显岁月沧桑。
苏无叶当时不懂苏乘风坦然话语中藏着的过往,只问道:“哪里?”
“天启城。”
苏乘风是一流的剑客,他淡泊名利,一把剑一壶酒,浪迹天涯无所不往,苏无叶很少在父亲脸上看到任何晦涩阴郁,他总是豁达又强大,在当时的苏无叶眼中,父亲是世间的神,可神的过往也历经辛酸和掺杂着玻璃渣的蜜糖,比如他言语中某个山脚小镇落了一地的粉色桃花,比如苏无叶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母亲,那个被苏乘风称之为桃花仙子的女人。
苏无叶在八岁那年和那只存在父亲口中的女人匆匆一瞥过。
在城毁人亡之际。
一身褴褛血迹的八岁幼童和装饰华丽的金顶马车交错,那一年秋末的凉风吹起的马车帘子一角,幼童不经意间的匆匆一瞥。
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苏无叶同她长得极像。
墨色浓重,客栈中,苏无叶蓦然惊醒,满身冷汗,半湿的纯白里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低垂着头,黑发有几缕纠结在被褥上。
他很久没梦到父亲了。
他很少做梦,梦境这种对杀手来说极其危险的东西,他从不会犯这种错误。
桌子上一盏沉香,淡色烟雾如柱缭绕,奇特香味弥漫,苏无叶走下床,行动间颇有些迟缓,懒散的领口张开,露出少年莹润的锁骨深窝,他抬手灭了香,开窗通风。
“阁下既然来了,不如正面一见?”
窗外星辰万里,少年立于窗前,里衣单薄,广袖白衣黑发如墨飘飘欲仙,装逼一时爽,冷成狗只有苏无叶自个儿知道。
所幸那人清楚苏无叶体质,也非恶意前来,一双手顺过衣架上的狐裘披风,将窗前的苏无叶裹得严严实实。
他不刻意遮掩,虎口处挂着的一串玉质佛珠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夜色中足以昭显来人身份。
右手杀生,一剑既出,风雪枯萎。左手慈悲,佛珠轻捻,魄灭魂飞。
苏无叶没想到来追他的人竟然是瑾仙。
未免……大材小用了。
“小王爷睡的不安稳?”
隔着半寸的空气,瑾仙轻轻贴在苏无叶身后,侧头垂目,似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苏无叶早该猜到是他的,他身上特有的佛香,很难忘却,可屋内残余的沉香盖住了瑾仙的佛香。
若非苏无叶敏锐,只怕也不知道自己睡的屋子里多出一个人。
苏无叶目不斜视,只顾着看星星,“这香让人睡的不安稳。”
半截檀香静立在香炉中,淡青色香灰逐渐泯灭。
瑾仙自苏无叶身后,双手绕到他身前提他系上披风的带子,乍一看仿佛拥抱一般。
“小王爷不喜这香,这两年在宫中怎么不说明白?瑾仙便吩咐人给小王爷换新的。”
静安王看似身份尊贵,可若论手握实权,还不如瑾仙。
“香是好香,可香里的东西却不是什么好东西,瑾仙公公是觉得本王这副身子不够破败,特地来添上一笔?”
苏无叶转身推开瑾仙,视线四下观望。
瑾仙相貌俊美,说话雌雄难辨,语气看似轻缓却字字意味深长,平添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