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娘子与江二面面相觑,夫妻二人站那半晌无语,良田是舍不得还回来的,这么些米粮折算出来,其数为巨,更还不出来。江二娘子只感天崩地裂,伏地痛哭:“我儿便值得几亩田地?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喂到七岁,过继后,倒是半点生恩都不认。”
江石忽得从腰间抄起犹带腥味的尖刀,阿萁站他身后,几乎以为那刀刃贴着自己划过,倒吸一口凉气间,那尖刀已没进猪脖中。
“阿爹。”江石喊了一声赖大,道,“本想分得半片猪回家,现在却要问阿爹讨要来。”
赖大还在那红着眼呼哧喘着粗气,挥手道:“大郎自己做主。”
江石唱了个喏,手臂那露出一点点青,在那道:“今日烦请里正、乡邻做个见证,我江石原为江二子,后出继为江大子,有文书为证,又有村老指印,本来写明‘凡有不测,各由天命’。只是这生恩到底没有偿还,牵扯不清,我听闻古有剔肉还骨,今日倒要把这骨肉还一还。”他踢踢地上的野猪,冷笑着问江二娘子,“不知这好猪肉,替得替不得我这一身骨血?”
江二娘子与江二受惊非小,江二本就没主意,缩着肩,弓着背,木木讷讷不吭一声气,倒是江二娘子一咬牙,问:“要是替得,你要怎样还?”
江石道:“这要看婶娘愿按身价,还是按重量?”
江二娘子便问:“身价怎么算,重量又怎个算法?”
江石笑道:“按身价论,我出继时年七岁,瘦骨伶仃,病病歪歪,将去集市口卖与牙人至多三、四贯,便取个四贯数。如今这年月肉价一斤三十文,我囫囵一个,这肉也须囫囵算,婶娘连骨带肉连猪头带下水能得一百三十多斤。”默了默,将一只脚踩在猪身上,半压着身道,“若是按重量,婶娘生养我多少斤,我便还婶娘多少斤,我年七时至多二三十斤,便作三十斤来数,不好欺了婶娘,这三十斤去骨去皮折个净肉。”
“如何?”江石拔出猪脖上插的尖刀,掂了掂,问道,“婶娘要怎么算?”
江二娘子看了看四周,见村中诸人面色有异,一眼一眼得往她身上看,倒如看夹上困鼠,她倒是决断非凡,既没了面子里子,这儿子也决计要不回家,倒不如得些实打实好处,恨声道:“按着身价还。”
江石一击掌,赞道:“好!婶娘魄力不输男儿。只是,乡邻需见证,以后我们再无相干,再与我说什么生恩,我可半点不认。”他声音还带少年人的清冽,似河边青草,吐出的话语却是刻薄如刀。
江二娘子也冷哼一声:“左右你心生得歪偏,我只当白生你这个儿子。”
真可谓嘴里说得是骨肉至情,眼里只认得的却是金银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