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意讶异他的话多,闷声道“你怎又扯这上了”
雪白轻纱如梨花凋零,如他嗓音轻柔。
“我是想让你少操点心,让晟儿作选择,若静影小丫头答应了,但好不了,由晟儿自己承担;若小丫头痊愈了,却不稀罕他,也是他自找的。”
他伸手为她按摩肩膀,并未着急挞伐。
阮时意蓦然记起,徐晟曾言,他为徐家长孙,实则长年累月受大伙儿悉心庇护,庸庸碌碌
兴许在山水大师祖父和首辅父亲的荣耀下,那孩子亦曾自卑过、困惑过。
大伙儿努力在前披荆斩棘,竟从不曾考虑过他真正想要的、真正想去守护的,全然忽略了他早非稚嫩孩童,更将他的动心动情视为小孩子的稚气念头。
阮时意自知对子女过份挑剔严苛,对孙辈则过份保护宠溺,以致酿成今日之局。
幸好,这局面并不算太难看。
“你的意思是让我少管他们”她语气略显怨怼。
“对,你少管他们,多管管我。”
他食指作笔,以皴描坡,渐渐延伸,虚画出疏离秀丽的水波、细沙、丝草
阮时意闭上眼,似觉背上平添无垠碧空、亘古连绵的雪山,而他的指尖撩动清冷夜月,一点点将夜色洒落在起伏峰峦与峡谷中。
既盼他干点什么,又耻于启齿。
“三郎,你至今没告诉我,当年那门好亲事是谁家的。”
“真要说”他俯身把脸埋在她散落枕边的柔软青丝中,小声道,“好吧,是当时信安公主。”
阮时意一呆“你、你居然差点当了驸马爷当了圣上的姑父”
“没差远了,八字没一瞥,”徐赫轻舐她耳珠,“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你只需要记住,你嫁给我好多年,老醋早没了味儿,别乱吃,吃了有害无益。”
“难怪皇族人对你崇拜至斯,信安长公主毕生作画,寡居京郊,要不你抽空唔”
徐赫适时堵上她的唇。
摩挲片晌,他“嘿嘿”干笑两声,贴着她的鼻尖,含混不清地宣告“看来,我家阮阮说服不了,得睡服”
之后那二字,几不可闻。
阮时意已知其意,恼羞成怒地在他下巴啃了一口,引发共效鸾凤的绸缪眷恋。
屋里屋外,皆是狂风暴雨。
案上孤灯摇摇晃晃,终归没耐住被透窗而入的夜风。
至死方休的缱绻,使阮时意蔓生某种错觉,仿佛人世间仅剩下他与她的绮丽。
别的,已不复存在。
大雨和被浪同时消停,一拢幽香因晨曦微露而散。
如常,徐赫欲趁大清早撤回倚桐苑。
奈何他的妻以脸颊抵在他肩头,玉臂则绕在他另一侧的臂膀。
漫长一梦三十五载后,他头一次感觉到她的依恋。
不在过往生死攸关时,也不在夜间炙烈涤荡间,而是在天色半昧半明中。
徐赫无端忆及去年在集贤斋重逢的那一幕。
那时他正忙于挑选墨锭,忽听女子交谈声,其中一句“别胡扯”,像极了“亡妻”的嗓音。
于是,他不经意抬头。
她立于门口,逆着耀眼金芒,嫩肤倾雪,娇颜如花,活脱脱便是新婚燕尔时的模样。
然则那苗条身段、少女清雅的装束警醒了他他的妻不可能这般娇嫩,也不再是少艾模样。
后来在城南的书画院内重逢,他几乎不敢多看她一眼,尤其听闻她自称“徐太夫人助养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