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无非都是些追忆往日父子情分的话,萧元景早就听过许多遍,压根就没往心上去,只不过是碍于身份,只能耐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听着。
而这一句,来得毫无预兆, 犹如平地起波澜。
饶是萧元景事事周全, 喜怒不形于色,都愣了下。
好在他素来机敏, 顷刻之间, 便反应过来。
萧元景并没立即作答, 而是保持着愕然的神情, 片刻后方才无奈地笑道“父皇怎么突然说这个?”
当年贤妃与皇上决裂,萧元景离宫开府, 就已经是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自那以后明面上就再也没沾过朝局政务。
但再往前追溯的话,他素有早慧之名,皇上与贤妃感情深厚, 闲暇时候总是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授。
旁人只知道萧元景文采风流,少有人知道,他在朝局之事上也颇有见解。
皇上对此倒是清楚, 当初萧元景离宫, 又寻了个借口再不去朝会, 反而一本正经地做起生意时,他又是懊悔又是惋惜,还曾拉下脸面亲自劝过萧元景。
可萧元景却是咬死了,任是怎么说,都不松口。
他那时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儿臣无心同太子相争,一旦沾染政务,就难免会惹得旁人猜疑,届时就又是麻烦。若再有先前之事发生,父皇夹在其中不也是左右为难?倒不如撇得干净些,能省去不知多少麻烦。”
这话已经是明着说太子的不是了,可皇上也无从辩驳,只训斥道“你堂堂一个皇子,竟去同那些商贾为伍,像什么样子?”
萧元景由着皇上训斥,半晌后方才问了句“父皇让我入朝学做事,可学了,又有什么用处?”
他其实也明白皇上的心思,无非就是想父慈子孝,兄弟和睦,最好是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他当个辅佐的肱股之臣。
可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所谓怀璧其罪,就算他没有同太子争抢的心思,只要有那个本事,那太子就绝对不会安心。更何况还有旧怨在,注定不可能相安无事,何必还要粉饰太平?
皇上被萧元景这话给问住了,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话来。
自那儿以后,无论萧元景是自甘堕落做生意去,还是离京游山玩水数月方回,皇上都再也没管过,由着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偶尔会弥补似的赏下许多东西给宁王府。
父子之间,也算是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萧元景着实想不明白,数年过去了,皇上怎么会突然又提起这么个旧事来。难道是觉着如今朝中有太子与秦王相争还不够乱,想着再添一个他,搅成一团就高兴了?
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元景,端详着他的神情,又问道“你别兜圈子,只回答朕的问题,想还是不想?”
萧元景原本以为皇上是心血来潮,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见着他这模样后,随即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联系近来的事情,试图揣度出皇上的用意。
萧元景自认算是很了解皇上这个人,如今却拿捏不准了。
皇上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着意拿这个问题来试探?还是已经不准备容忍太子,要挑选新的继任者?
他沉默片刻后,斩钉截铁地答道“父皇早些年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我仍旧是那句话,不想。”
“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低低地咳嗽了声,神情中显出些疲态来,“这些年来,是朕对不住你。为了避免同太子争执,你远远地避开,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
萧元景垂下眼睫,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