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他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壳子里装的,是展青云。
从前安全局总是流传着两条心照不宣的规则绝不能在展副局面前说陆局的不是,绝不能在展副局不在场的情况下去跟陆局报战损。
展青云之于陆阖来说,就像围绕着他的空气,像清风和流水,无处不在而不可或缺,他在对方面前总会忍不住放松下来,用老展的话说——从一头桀骜不驯的豹子变成张牙舞爪的野猫,他总是忍不住在那个人面前放肆,却又最小心,生怕触到他的底线,破坏了彼此的关系。
因为这世界上就那么一个展青云。
陆阖知道自己失态了——在上一个世界,他尚且沉浸在差点失去那个人的深切恐惧之中,混身都是尖刺,长久以来的提心吊胆和快把他折磨疯的想念多少化成了怨,他对陆川机关算尽、却吝啬于给予一点情感,他就像一个守财奴,战战兢兢地抱着自己最后一点点秘密,生怕稍微露出来一点儿,就会被暗中窥伺的毒蔓循得空隙、刺穿心脏。
但陆川着实是个好人,即使是陆阖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是展青云性格中最为温柔光明的一面——尚带着些少年气的优柔寡断和天真。
那份少年气在半年的时间里让他的心都软了,筑起的层层冰墙不堪一击,给灿烈的阳光化了个粉碎。
以至于从见到夏挚,从发现夏挚身体中换上的那块灵魂的时候,他真的失态了。
若说陆川的感情还是隐忍的、是他一步一步谋求而来的,夏挚的“喜欢”却已经直接炽烈到了能把人灼伤的地步,陆阖不承认,但他享受这个。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展青云可以在每个世界线里喜欢他,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可偏偏在现实之中,经年的相处也无法让感情稍微变化分毫?
他拼命想要回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收集这些爱着自己的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好兄弟吗?
他真实的觉得委屈。
娇嫩的格桑在手指间浸染了花汁,陆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抹红,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下了马,旁边是京城刚开凿不久的涛涛奔涌的运河,河边垂柳青杨迎风舒展,绒绒的柳絮已经到了快要消失的时节,并不惹人厌,飘飘忽忽地落在人头上肩上,好像下了一场雪。
陆阖走到河边,微微抬头,柔软的触感在面颊上飘了一下,又消失了。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那枚逃走的白絮,脚下刚刚踏前一步,却被身后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吓得一抖。
“站住!”
什……
陆阖有些茫然地想要回头,脖子还没转了一半,就感觉侧边猛然扑过来一道黑影,他瞳孔微缩,在看清那人影是谁的时候,一瞬间撤去了身上的防御,装作动作滞涩的样子,顺着那股其实并不太沉重的力道倒下,在青草和花丛间颇为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唐逸之束得高高的发冠也歪了,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了,满脸惶急痛惜地压在莫名其妙的威远侯身上,一把按住对方有些单薄的肩膀,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气喘吁吁的声音都在抖。
“你疯了吗!”
“谁……”
“别做傻事,千万别做傻事……”总是谦谦有礼的侍郎再不复平时的温润模样,望着帝国将军的表情就好像在看境遇悲惨的少女,“侯爷……陆阖、枫铭……你看着我,你想想小桓想想边关的百姓,求你了,想开一点好不好?”
陆阖“……???”
这位唐侍郎当年的状元公是靠比拼沙雕程度得来的吗??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