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师身死,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相桃李满天下,此次被害又如此突然而毫无道理,江南一代文人士子早已忍无可忍,口诛笔伐之声从未停过,都不须有心人稍加挑拨……今年会试数百举子拒考,贡院门庭寥落,竟是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奇景……
屋外瓢泼的雨还在下,分明已近辰时,昏昏沉沉的天空却不见得一丝光,狂风呼啸席卷着乌云,轰隆隆的雷声近得直要劈到地上来,偶有电光照亮黑暗中的雨幕,着眼之处皆是一片苍茫。
两个人对视一眼,分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犹疑的亮光。
这天,怕真是要变了。
……
大雨在天色放亮的时候终于停歇,唐逸之安顿受了整晚惊吓的傅辰桓睡下,自己心烦意乱地出了门,也不知怎的,就往威远侯府的方向行去。
他现在多少有些不敢面对陆阖,却又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去面对他……深夜里滋生的反叛之心虽微弱,却犹如簇簇火苗,烧得他胸腹灼痛,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逸之生性自由,忠君的思想本就不似寻常文人般重,从前傅嘉说过他几次,见实在天性如此,最后也便不再费唇舌了。
——或未必也没有对如今的王朝彻底失望的意思。
若真要反——唐逸之在心里给这个念头浇上了重重的封锁,却又总忍不住要捧出来看——整个大夏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不出西北陆家军,除此之外,用不堪一击形容都尚算客气。
那些戎人眼看着已难成大势,几年之内想来便能彻底将他们赶回老家,这几年正好用来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傅辰桓的身份到时候也是个极好的说辞……
唐逸之想着这些事,浑然没有注意到,这究竟是圣贤书该如何痛斥鄙夷的大逆不道,他想得出神,这才发现此般念头似乎早已在不知道的时候于心底盘旋已久。
不破不立、浴火重生,也许这天下正如同昨夜那场豪雨,需得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才能真正改头换面了……
他不知不觉走到运河边上,奔腾的河水川川不息,唐逸之忽然觉得心胸开阔,脑中一片清朗,然而还没等他对水抒怀,眼角余光便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那人几乎是滚落下马,面上木然,无悲无喜,指尖淌着鲜红的液体,行尸走肉般一步步径直朝着河岸走去。
……陆阖!
唐逸之一时间目眦欲裂,满脑子都是威远侯受刺激太过欲投水轻生——在他们这些名节尊严大过天的文人思维里,遇到那种事……会一时想不开委实太过正常,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大喝一声,见对方身形微顿,连忙合身就扑上去,只想着赶紧把人从哪危险的地方拉回来才好。
陆阖似乎比他想象的还瘦——唐逸之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一点,他抱着怀中僵直的身躯,甚至感觉到有些硌手。
陆阖似乎也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他,冷艳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些迷茫,薄唇微启,一时却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唐逸之心脏咚咚直跳,看着他的样子,愤怒后怕竟也慢慢褪去了,心上反泛上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被自己奇异的情绪吓了一跳,连忙定了定神,才注意到自己还压在人家身上,顿时尴尬得脸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滚下去,又伸手想把人拉起来。
陆阖避过了他的手,沉默地起身,站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晃了晃,他忍耐地提着一口气,闭了闭眼,正好看见唐逸之脸上痛惜的神色。
“……”陆阖脸色一冷,心中微微有些慌乱,却仍撑着架子,摆出一副冷嘲的脸色,“唐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