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中一路就按照指示,白天走官道,非走小道不可的,情愿绕路,也要避开险峻荒僻、容易藏贼匿盗的地儿,没有客栈就找家干净些的农庄借宿,倒是风平浪静。
薛姨妈却高兴不起来。自打贾琏丧后,宝钗卧病,好不容易养好些,刚上路就开始犯咳嗽气喘。请郎中来诊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莺儿心思活络,服侍宝钗多年,猛地悟过来,“该不会是那种病犯了吧?”
薛蟠急得抓耳挠腮,“哪种病你说清楚啊!”
宝钗明了,朝莺儿一点头,莺儿忙翻箱倒柜去找。宝钗安抚母兄,“不怪咱们都不记得了!好几年没犯过,谁还想得起那个!就是和尚给的治热毒的冷香丸。”
薛蟠一拍脑瓜,醍醐灌顶,“嗨!我这脑子!快!快寻出来吃下去!对了,这药丸子是不是还得黄柏汤送?我现在就去抓药!”
异香异气的药丸,吃了几顿,时好时坏,效果竟不似从前。还添了手脚冰凉之症。发作起来,手脚冰得像在数九寒天,心口却一阵阵发烫。薛宝钗怕母兄担心,延误行程,少不得忍着不说,只等到了襄阳再寻他法。
过了汉水,进入荆州地界,却行路不顺。吴二当初拍胸脯夸下海口,吹嘘自己跑荆州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实际上也就跟人来过一两趟,走走官道还成,一旦遇上小路,就开始心里犯嘀咕了。带错四五次路,弯弯绕绕也不知多久能到襄阳,薛蟠终是忍不住,火气上来就要挥鞭抽吴二。
“算了!”薛姨妈掀帘喝止,“都带了这么些天的路了,难为他了!给了钱放他回去吧,横竖我们再找别的!”
薛蟠骂骂咧咧,扔了块银子给他,冲他屁股上踢了几脚,“滚吧!滚滚滚!”
薛姨妈愁容满面,身旁的宝钗倒是从容得很,不急不恼,瞧妈妈不悦,劝道:“妈妈保重身子,别气坏自己!走了大半月,也不急在这一时。我看前面尚有人烟,不如去问问,襄阳城这么大一个地方,岂有问不到之理?”
薛宝钗自幼生长在金陵富贵繁华之地,又随母兄进京,客居国公府,见惯了王公贵族、世家豪强。秉性好静,不喜珍玩名器、金银珠宝,与一般大家千金两般两列。
世人皆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金陵富贵繁华地,养出薛蟠这般纨绔,不是什么稀罕事。还有一话,物极必反,往往钟鸣鼎食之家,三代之内,或生出不喜金银珠宝、淡泊闲散之人。宝钗的喜好不说比起哥哥薛蟠,就是在大家千金之中,都是别样的素净。
此等秉性,享得了一世富贵,倘若天有不测风云,遭逢落败,只要能寻得安身处所,勉力度日。不至于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一旦门庭衰落,便承受不住,潦倒凄惨。
深秋入冬,草木凋零,此间风物恰如一幅枯瘦山水。层峦纷至,山清水明,修竹掩农庄,青松伴小亭。
薛宝钗久居深闺,此等清景,却是少见。难得掀开车帘,频频张望。遥见远处烟云缭绕,峰峦高耸,白鹤飞过。平地山谷间一声长啸,惊得她来回打量。
“哥哥,这就是猿鸣了吧?”
薛蟠见妹妹抑郁多日,脸上又见笑影,跟着开心,“可不是!你是没听过这些猿猴深更半夜鬼吵鬼叫,能吓得人睡不着!”
宝钗却是另一番心思。原先哥哥和堂弟薛蝌都说荆襄人杰地灵,她没放在心上,权当是个安稳去处。谁料过了汉水,景色一新,山水灵秀,猿鸣鹤啼,风俗淳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