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可谓是王熙凤的管家钥匙,可毕竟做丫鬟长大,对政治上的筹算,根本无法同王熙凤相提并论。
“奶奶,能行吗?”平儿心里没底,“要不要再和老太太、太太商量看看?”
王熙凤不吱声,一手摸摸额头,侧过脸对着妆镜左顾右看。贾琏死后,她没少操心,眼角细纹突生,抹几下也消不去。算来她也就二十出头,少妇美貌动人的年纪,青春早寡。前头有个李纨,活脱脱的寡妇例子。
寡妇的日子,侍亲、教子、守节。说不准,哪天被人再相中,得了长辈同意,重披凤冠霞帔再做一回新妇,仍旧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在他身边长成寄生缠绕的菟丝花。她不似李纨有个儿子终身靠,却比李纨多了一重管家奶奶的身份,还有什么话说呢?一把金笼头,从此拴死在府里,呕一辈子心血。
平儿善解她意,开解:“二爷去了,奶奶难过……凡事总得向前看。二爷泉下有知,看见奶奶这样,也不得心安啊……”
凤姐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生生将眼眶里的泪花逼回去,“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
平儿还没开口,外头小红在外间报道:“奶奶!尤美人那儿来人了!”
“什么?”凤姐听见“尤美人”三字就头大。二姐刚进府那会儿,她就听说尤家一双尤物,妹妹因贾珍父子捅娄子,被吕布拐去做妾。吕布败逃后,她人就不见了。原以为就是个可怜丫头,死了跑了都好,脱离苦海,省得来搅局。
真真是命里魔星,凤姐绸缪多日,把尤二姐摆布得只剩一口气,专等她自己了断干净。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再没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儿!宫里突报,尤三姐进宫被封做美人。又把二姐从鬼门关捞回来。这一捞回来,有个美人妹妹做护身符,凤姐再下手就难了。
王熙凤揭去膏药,整理仪容,出去和尤二姐一道接了旨。
“家里长辈近来多病,不能出来接旨,还请中官见谅。”凤姐延请内侍到正厅招待,“美人真要请我们二姐同去鲁阳?”
“圣旨上怎么说,照做就是,何来真假?”内侍喝茶,“陛下体恤美人与母姊分别多年,特开恩典招亲人进宫团聚,二奶奶不肯放人?”
凤姐皮笑肉不笑,瞥一眼尤二姐,还是那副低眉顺眼、不知道心里打什么主意的样儿,高声道:“不敢!不敢!中官是知道我们家处境的,夫君新故,担子落在我一人肩上,可不得把院里人照料妥当了!”
“既然是陛下恩典,我这就去给二姐收拾行囊,好生送她过去。”
内侍回绝,“不必二奶奶费事!尤二奶奶带上随身物,这就随奴去吧,车马还在门口等着呢!”
王熙凤面上一冷,银牙暗咬,暗骂她算哪门子的尤二奶奶。当着内侍,不能表露出来,少不得堆笑装傻。
尤二姐这才抬起头来,对凤姐福身行礼,低声说:“跟奶奶告罪,我去去就回来。”
“哎……妹妹说的哪里话!既是陛下旨意,美人召请,妹妹不妨在鲁阳多待些时日,切勿以我为念!”凤姐巴不得送她快走,“善姐儿,快去收拾你们奶奶平常用的,都带上!”
“平儿,去老太太、太太那头通报一声。”
凤姐殷勤送她上车,嘱咐些保重、向尤美人问安的话,目送宫内车驾绝尘而去。
回身进院,天色将晚,四下霞光黯淡、夜色悄上。蟹壳青的天际,一圈荷粉、藕荷色的霞彩,月色溶溶,乌鹊归巢,盘旋低鸣,掠过屋檐。
王熙凤不是伤春悲秋、触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