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似乎有人说过,男人一半的时间都在等女人脱衣服,另外一半时间是在等女人穿衣服。天下的女子能叫楚留香耐心地等待的并不多,顾非烟不愿意将这话说出口,这气氛已经太过暧昧,像是一点就着的烟花,而她不愿意变成灰烬。
她很快完成了自己的红妆,将凤冠戴在头上,呆呆地凝视着铜镜之中陌生又熟悉的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倒影,脑中闪过了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是不是她第一次穿上古代的嫁衣,莫名地突然很想问他一句,我好不好看?
楚留香缓缓开口道:“好看。”
在这一瞬间,他读懂了她镜中的眼神,听到了她的心声。他上一次从镜子之中看女人,还是面对可怕的石观音。他能明白石观音那种自恋的孤独,也能感受到顾非烟心中那种花开无人赏的寂寞。
顾非烟勾起了个得意地笑容,很自恋地回他道:“当之无愧。”左明珠的容颜比起她原本那种艳光四射、震慑全场的反派女王的脸相差很远,更接近于青春少女独有的娇美、妩媚,配上自己的气质,别有一番风情。
楚留香并没回应她,他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因为他在隐隐期待,但他的期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期待得是她露出那种娇羞、甜美的笑容,顾非烟宁愿将它随意地展现给她的仇人,也不愿意展现给他。
他很快欢喜起来,因为顾非烟也不高兴,她倒在梳妆台之上,喃喃自语道:“我真的很想逃婚……如果我逃婚了,史天王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叹息道:“可惜我看不到。”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好奇顾非烟到底会如何杀了史天王,他也想看看这出由她亲手策划的闹剧,发展到最后会究竟什么样子。
在见过顾非烟如何应对史天王之后,他心中的担心已消失了十之八九。每个人的布局,都有他自己的风格,石观音狠毒似蛇蝎,原随云阴暗如蝙蝠。她像是一只蜘蛛,时不时懒洋洋地拨弄几下蛛丝,等待着猎物自己牢牢地粘在手中,他静静地等待着收网的那一日。
十里红妆、华堂盛彩、嘉宾满座、鼓瑟笙箫,终于迎来了一对新人。
很多年以后,楚留香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刻的震撼。谁也未曾预料到,她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刺中史天王的心脏。或许,连纵横七海、威镇天下的史天王本人都没预料到,他会死得如此儿戏。
顾非烟如何确定的那人必定是史天王?如何一击即中?其实在成婚之前的那一夜交锋之中,便有答案。史天王身上那香气,其实并未散去,只不过人类的鼻子嗅不到,但虫子却可以。就像是蜜蜂感受到风中的花粉,便能知道那朵花在何处开花。
楚留香不是真正的老臭虫,他自然也闻不到那股香气,但他能猜到顾非烟在与史天王的触碰之间,试探出了他的武功罩门和他极端的自负。史天王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防身盔甲,那七个替身已是他最佳的盔甲,又或许顾非烟的那把匕首足以刺穿他身上所有的盔甲。
楚留香并没担心她如何脱身,因为他马上就明白了,她所说的爆炒田螺的意义。顾非烟拉着他跳到了海里,整个喜堂都被炸了个饭粉碎。她说这事是胡铁花干的,至于胡铁花如何干的成此事,那就要问那位豹姬了。
天上的烟花很美,水里的人也很快活。楚留香正在用他的皮肤去呼吸,而顾非烟呼吸着他口中的空气,像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顾非烟朦胧地回忆起,有一种叫做鲲鹏的飞鸟,它可以化为游鱼。两条游鱼相遇之时,是否代表他们接下来便会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