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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6号,梁然记的很清楚。
晚上十点半,她刚刚从教室出来,没来得及在沉闷的晚自习过后喘口气,就接到了小舅打来的电话。
男人哽咽着,在电话那头轻声告诉,说他那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而缠绵病榻十一年的妹妹,忽然又突发心绞,推进抢救室以后,估计是撑不过这一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头脑昏沉着,她刚挂断小舅的电话,另一个熟悉的号码便随即打来。
梁然接起。
电话那头,那个曾经依仗着妻子娘家势力“笑傲商场”的南方新贵,眼下f市首屈一指的商业大鳄,自己的父亲。
闭口不提发妻的凄凉晚景,只纠结着怎么向自己解释,前一天晚上,他那位柔情似水的续弦“一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车库的事。
“然然,你听爸爸解释,你辛阿姨绝对不是故意针对你,她真的很爱你,自从你妈妈生大病以后,一直是阿姨在照顾我们一家,是不是?昨天只是不小心嘛,她也没注意。你乖,听话,别放在心上,让大家都不开心,好不好?”
“……”
“你放学了吧?老张早就在那边等着接你,早点回来,你阿姨还给你炖了雪梨汤,这是专门给你赔礼道歉呢,一定回来喝一口,知不……”
没等他把殷殷切切又让人犯恶心的下文说出口,梁然终于回过神来,手指轻划,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收了手机,她复又蓦地侧头,抬起脸。
不紧不慢,冲身旁的司机老张说了句:“我去上厕所,张叔,书包给你……麻烦了。”
十年如一日的客套疏离,不露半点异常声色。
是故,等到蒙在鼓里的老张拎着书包,察觉到她似乎去得太久、太不对劲的时候,梁然早已经悄没声息绕到学校后门,和保安一言两语过后,顺利把人骗过,头也不回地快步离校——
刚出了门,一眼便看见那辆刚刚用软件临时叫来的车,车牌号一致,就停在路边不远处。
车窗半开,四十来岁年纪、大腹便便的出租车司机正倚在窗边吞云吐雾。
见客人来了,这才把烟头掐灭,就地一扔。
“小妹,来啦?上车吧,”男人摆手招呼她,打量的眼神里透着满意和促狭,“到怀安医院是吧?”
“……嗯。”
而她的视线,只是自然而然,下意识地从那满地烟头上掠过,微一蹙眉。
这半点嫌弃,最终让她意外错过了察觉危险的最后机会。
末了,还是拉开车门,坐上后座,“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后来梁然时常想,那天晚上,如果是换了别的、好叫车的时间,又或是当时,不是母亲病危,自己又正在气头上,刻意避开老张和父亲无孔不入的“关心”监视,如果那天晚上,甚至只要她再老道一点,再多些警惕——
可在她所认知的这个世界,万事万物,是没有“如果”之说的。
所以,在同医生的轻声细语里,碎片般飞散的记忆,仿佛又带她回到那个不知何时下起朦胧细雨的深夜。
出租车驶过学校后街,一路拐到中心大道、林荫路,而后是越走越偏僻,离怀安医院更远的虞山路。
车厢里熏开的所谓提神香薰,让她昏昏欲睡,却还以为是因为一贯的生物钟到了点,只等到勉力撑起精神往窗外一看,才骇然发现其间酝酿的种种微妙意味。
“怎么走这条路?这都快到郊区了,